余窈

    我叫余窈,三品余御史的嫡女

    那年杏花纷落,我还未满及笄,额娘又开始磨粉揉杏花饼,我如往常般看着面粉在额娘指间揉成团,可这次,我却没吃到溢香的杏花饼

    阿爹把我送上了去选秀的轿子。阿爹言,若是进宫后,窈儿的夫君是天子,而窈儿能当让人称羡的“娘娘”

    宫里的嬷嬷可比府中的厉害得多,儿时好懒,礼习学得勉强,如今还要再添新礼,着实让人恼。

    我从小不喜过于繁重的耳坠,总拣小巧玲珑的带,可嬷嬷提着沉甸琐长的坠子就往我耳上穿

    嬷嬷说

    “笑不露齿,坐不露膝,站不倚门,行不摇头,耳坠左耳为“羞”,右耳为“耻”若是行路姿态不雅,便会被“羞耻”狠狠地抽双颊”

    我畏极了,那耳坠那般沉重,若是打在面上,定是极疼的

    熬过礼习后,便真入了宫

    阿爹是正三品,虽不高,但也让我捡了个倩仪,移居钟粹宫偏阁。

    只不过委屈了些早进宫的姐姐,家里仕气不景的嫔位低,次次见我都要唤我为姐姐

    我还见到了太后。

    太后面慈,人善,可我不知为何,太后娘娘望见我后有几分的恍惚与惊讶,她拉着我细细瞧着,最终无言而归

    在宫中的日子,无趣极了。

    除了每日给皇后娘娘请安,便只有刺绣打发时间,自打入宫以来,就从未见过皇帝老儿

    噢不能这么叫,都怪梁昭仪和安昭容,打叶子牌口无遮掩

    入宫的第四月。

    皇帝老儿翻了我的牌子,那是我第一次见人们口中的“天子”

    我端坐着,发髻簪着数多重物,让我脖颈都发酸,耳垂也隐隐作痛,我没忍住,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未曾想皇帝这时进来

    我与皇帝四目相对,分外沉寂

    我还未来得及拭去挂在眼角泛着莹亮的泪光,就赶忙屈下双膝,他好像并未生气,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让我起身

    我抬眸一瞬,我看见皇帝老儿面色一瞬地僵住,我也痴痴望着帝王深邃的眉眼

    恍然之间,喉间竟差点唤出一声裴郎,意识沉浮,为何会有如此冲动?

    床笫之时,他沉沉抚着我的眉眼,我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唤着,带着数不清的情愫,“窈娘”

    第二日回到偏阁时,宫人乌泱泱站了一大排,陛下身旁的红人李公公拿着一卷澄黄,我晋位了,一跃到了昭仪,赐号,窈

    皇帝老儿待我,确是极好的

    他总爱唤我窈娘,我心中有些不喜,我才不过二八妙龄,这般唤着可显老,但我也不敢开口称不喜,忤逆陛下可是会掉脑袋的!

    短短数月,我从一个小小的倩仪晋到了窈妃,着实让后宫为止一震。

    听闻岚贵妃摔了不少好水头的玉镯和精雕瓶器,梁昭仪和安昭容背地还取笑过岚贵妃是个傻的

    皇后面上倒是不显,仍是端丽的模样,还给我赏赐了很多服饰,果然皇后娘娘还是有气度

    进宫一载,我有了身孕,皇帝老儿倒是兴高,滋补补品源源往宫里送。

    他揽着我,笑得开朗,我抚着他的鬓角,他也不过三十,鬓角便已是花白。

    孩儿安分,未折腾我几分便落地了,诞下宫中第一位公主,她名为绾乐。陛下总爱揽着绾乐,似是他的珍宝

    人生这路,顺风顺水过了头,便会狠狠栽跟头。

    那年逢上选秀,几位刚晋位的嫔妃掐过了头,我的绾乐不过是碰巧路过,被那嫔妃的婢女失手撞入了湖中,无了生息

    我的绾乐啊,我的绾乐,她才不过四龄,不过四龄!

    我卧在床上,肝肠寸断,心绞疼得紧,长公主被害,圣上自然是大怒,婢女被杖毙,嫔妃被降位禁足,有些塞进了冷宫,可谁还我绾乐,谁还我绾乐!

    我侧头,胃中一阵阵挛缩让人口中生津,在旁的婢女吓坏了,赶忙请了太医

    我虚虚卧着,心中一片凉意

    我轻轻抚上小腹,那又有了一个孩子。可身孱体弱,那孩子还没出生,在腹中便夭折了。

    到如今,我也不过桃李年华

    宫里又进了一批新秀女,叹深宫蹉跎,叹红颜易老,叹红墙绿瓦,是那般的高。

    岚贵妃倒是不请自来,她端着贵妃的架子,连口脂都抹得那般艳

    她看着病恹恹的我,戴着护甲的指不觉屈了两分。

    似是可怜,似是同情,从她的口中,我听到了一个帝王与发妻的凄美情

    岚贵妃说,我的眉眼,与那发妻,有八分相似,连皱眉的弧度都大差不差

    那发妻,称为沈窈

    我愈发头疼,带着五脏六腑灼人的痛,我觉着此名过于熟悉,让我好想

    自那以后,倒塌病缠,再也没起来

    我意识沉沉,病间大梦一场,真实得不像话

    在梦境,我成了另一个人

    她是长郢将军的嫡女,沈窈。自小习武,愿成一方将领保家卫国。

    她明朗,绝艳,笑起来时如三月初绽的夏花绚烂,两侧耳坠晃啊晃,带着独有的灵气

    她嫁给了如今的帝王

    那时的帝王还只是一个锋芒初露的首领,习得满身武力

    他们琴瑟和鸣,结发夫妻,他唤她窈娘,她唤他裴郎

    而后国家动荡,战争频频,她随帝王四处征战,一路攻上,越战越勇,胜仗在握

    望着年轻的帝王,带着少年郎独有的风发意气

    最后一役,打上了宫殿

    沈窈为护着他,被一刀刺入了腹部,淬了毒,战后无法休养几分,旧伤复发,毒素难忍,不过一月便撒手人寰,此后,世上再无沈窈,唯有帝王之发妻

    我撑开了沉重的眼皮,镜花水月,梦一场

    我侧过头,梦境里的帝王与现如今的帝王,倒是变了很多

    陛下见我悠悠转醒,他欲开口,我先带着沙哑的嗓音唤他

    “裴郎”

    他愣住了,眼中逐渐泛起波澜起伏,他猛地站起,不可置信

    “你唤朕什么?”

    我自顾自地开口,沈窈的话语深深刻在我的脑海

    “裴郎,沈窈曾与你说过,她最是恼皇帝老儿了。”

    我喉间哽了哽

    “这深宫困住了那么多的人,繁花似锦的年华,还未尝过爱恨嗔痴,便被丢在这红墙绿瓦里蹉跎一生”

    “她听不得,见不得,而今知是因她,她更无法长安”

    帝王已是恍惚,痴痴将我认作了沈窈,他沉着嗓

    “窈娘说过,这河清海晏是你梦里的模样,我做到了”

    我轻笑着,细细地道着,眉间是化不开的愁

    “她觉着,你是个一代好君主,一代明帝王,于百姓福泽”

    “可你唯独不是一位好郎君,好丈夫”

    我低低咳了几声,似有团线堵着心头,理不完,剪不断

    “陛下,妾不是长郢将军的嫡女沈窈”

    “妾是余御史的寻常女儿家,余窈”

    “妾是窈儿,非窈娘”

    帝王早已昏沉,心思随了发妻去,尚未意半分仍病榻在卧,自封的妃子

    心头的沉郁,终是了结。红颜薄命,终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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