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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中的每个尴尬到抠脚趾的时刻,有一个人总是第一见证者,他就是佐久早圣臣。
可以这么说,13岁的我——的脚趾,已经为佐久早抠出了一整座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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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和佐久早从相识的第一刻起,我的脚趾就已经开始无意识抠地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五月的礼拜。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家中母上大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一家死贵的内衣店会在周末两天大促。
她本想邀请战斗力指数更强、大我8岁的姐姐去血拼,奈何我姐那天学校社团有活动,无法盛情赴约。
所以,我妈只好带上了没有任何战斗力指数,才刚满6岁的我这个豆丁前去内衣店——我猜想,她大概是想要我起到一个充当门神的作用。
巧的是,当天充当门神的人不止我一个豆丁。
和同为豆丁的佐久早眼神对视上的一瞬间,我们都极有默契地同时移开彼此的视线,看向前方,老老实实做内衣店门口的两个门神,并试图假装没听见身后店内一群女人疯狂的抢夺声。
但现实不许我们两个继续做门神,尤其是我们俩的老妈,还有无数个女人正在里面进行一场热火朝天的内衣抢夺战。
当时的我真讨厌自己的视力为什么能这么好,好到在挤得水泄不通的混战中,还能清楚看到平日里温柔娴淑的我妈,变成了一只哥斯拉正在洗劫内衣店。
简直是人间地狱。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事说时迟那时快,在转瞬即时间就发生了。
我看到我妈手上正拿着一件内衣,然后矮下身去,好不容易又从下三层的柜格子里抓住一条和内衣配套的内裤。
正当她信心十足要拿起那条内裤时,我突然看到她脸上眉头皱起,那个表情就和要揍我前如出一辙。
内裤的另一端被一位漂亮的阿姨眼疾手快抓住了,那位阿姨一样也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我妈和那位阿姨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看了格子里一眼,发现这条内裤是仅存的一条。
于是,一场厮杀即将开启。
我不着痕迹往一旁瞟了一眼,发现对面的豆丁门神不知何时起,也加入了我的观战行列,从他脸上的神情,我轻易便可得知,准备与我妈较劲的那位漂亮阿姨,想必就是他妈了。
我们俩眼睁睁看着里面两位女士脸上同时相视一笑,但是手上的劲谁也没减弱,甚至试图把它往自己身上拉过去,还要掌握好各自手中的力道,以免把她们手中那条布料看上去就很薄的内裤撕破。
两位女士僵持了好一会儿,仍分不出胜负,却也不愿就此让步。
然而下一幕我就开始看不懂了。
我妈突然间就和那位漂亮阿姨聊了起来,有说有笑,像是很客气地在寒暄些什么,但是她们的手还是没从那条内裤上放开。
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太秒,我转过头对着站在我对面的豆丁发问:“我们...是不是要进去帮忙?”
我以为会得到两种回答:一是【她不是我妈】,二是【我不去】,但是对面的男孩给了我一个预料不到的回答。
他干脆没有回答我,而是背对着内衣店直接转过身去,看着马路开始装死。
“......”
虽然很不想,可我最终还是选择走到我妈身旁。
虽然没什么作用,但我自认为我起到了一个叫她一声妈,充当这场抢夺内裤大战人数上二比一的优胜作用。
最后,我妈率先败下阵来。
我想,她大概是觉得不想让我看到这么抓马的一幕,所以主动放弃了,连带着那件一早就抓在手里的内衣也放弃了。
这就是我与佐久早初次会晤时,尴尬得大概可以抠出三室一厅的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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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第一次的尴尬并不涉及我和佐久早本人,第二次其实也不太涉及。
我们家刚搬到新的房子,我妈本着要和邻里打好关系,礼拜日一大早就起床做了老少皆宜的烤奶酪玉米饼,然后不知何故,又再次选中了我陪她一起去给邻居送见面礼。
对面洋房的门打开时,我相信我和我妈应该是同步瞪大了各自的双眼,包括站在门里面的女人——昨天内衣店里的那位胜利的漂亮阿姨!
只有,陪着漂亮阿姨一起来开门的小豆丁,我清楚地看到了他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在那之中,还带点阴郁和不太开心的模样,像极了我姐爱玩的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那只闷闷不乐的窝瓜。
这回,终于搞清楚状况的两位女士又开始相继上演昨天在内衣店寒暄客套时的场景:
这边一句【不好意思】,那边一句【昨天真是失礼了】,然后再来一句【我们刚搬过来不久】,对方又抛出一句【原来是这样,哎呀原来你家孩子和我家小臣年纪一样啊,要转学到我家小臣的学校啊~】,我妈又接一句【对啊对啊,这是见面礼,也当作是昨天我如此失礼的道歉吧~】,生怕输了的漂亮阿姨赶紧再说【哎呀哪里的话,进来一起吃吧,我早上也刚做了烤饼干呢!】。
就这样,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佐久早家里吃饼干和烤奶酪玉米饼,还有一杯牛奶。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在两位妈妈的聊天中,不仅得知我即将转学到佐久早的班里,还得知早我一周转学的姐姐和佐久早他姐也是同班同学。
显然,我妈和佐久早他妈已经忘记了我们两个豆丁的存在。
而我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显得太过尴尬,只能不停地炫盘子里的饼干和烤奶酪玉米饼。
等我【又】再次反应过来时,两个盘子空空如也,一粒渣都不剩了。
结果我妈直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表示打扰已经够久,打算回家,走过来就看到了一粒渣都不剩的两个盘子。
面面相觑之时,我听到了我妈似乎有点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她说:“哎呀,看来做的东西很符合两位小朋友的胃口呀~”
我紧张地抬起头去寻找我妈的目光,她的眼神警告我,如果我敢承认全部都是我一个人扫光的话,回家就揍我。
我想,佐久早肯定是听到了我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
所以当他妈妈问他是否好吃的时候,他就坐在我的对面盯着我嘴角没来得及擦干净的饼干碎屑,缓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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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佐久早没什么意见,顶多是觉得我俩玩不到一块儿去,不是一类人。
在我转学到新学校的第一天,父母带着我一起去报道,进校后我却一下就被不远处小动物基地吸引了,不仅有小兔子、小狗、小猫还有小鸭和小鸡!
我听不到身后父母叫我的声音,直奔鸡笼而去,里面有几好几只看上去才刚长出毛的嫩黄小鸡,我试图想去抓住一只放到手上玩,结果一个不小心我的毛衣左侧就被鸡笼的一个铁钩子直接勾住。当我意识到这件毛衣是我妈刚给我买的新衣服,似乎闯祸了,想要离开鸡笼时,哪知铁钩直接把我的毛衣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于是,转学第一天,全班同学看着我妈铁青着一张脸和我爸笑得一副老好人模样,以及衣服上裂开一个大口子的我被老师牵着手走进了我的新班级。
说不出什么原因,可能是为了放学后回家不被我妈揍,我自我介绍完后还大声宣布:“我的毛衣这样是因为我喜欢这样,故意弄成这样的,这是FASHION!”
我嘴里大声嚷嚷着前几天听到我姐在背的英文单词,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过怂。
果不其然,同学们包括老师听到我的发言后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而在那之中,我清楚看见了坐在后排的佐久早,他也笑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
虽然我这么做的初衷是为了让大家笑,所以当其他人笑了,我觉得没有问题。但看到佐久早也笑了,我就觉得问题大了去了。
佐久早脸上的笑容,让我穿在鞋子里的十根脚趾头因为尴尬又开始新一轮无意识抠地。
6岁的小朋友是不太能理解尴尬这种情绪的,所以我把佐久早让我产生的这种情绪简化为,虽然并不讨厌,但是,我想我是不喜欢的。
并且,我在周末我妈带我和我姐出门逛街时,要求买一个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玩具给我,我拿着这个玩具摆到了自己的床头柜上,每晚睡前都盯着那只窝瓜嘀咕着你在不开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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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我姐传出去。
我至今都没搞清楚,为什么我最亲近的人会背刺我这么深。
重点不是她将这事传出去了,而是她传给了谁——隔壁家,她的同班好友,佐久早他姐。
首先,直到6岁的我都不敢一个人睡觉,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和我一起睡觉的我姐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包括细枝末节。
她和佐久早她姐说,我每晚睡前都会对着床头柜的窝瓜嘀咕一些别人听不懂的咒语,幻想自己不是麻瓜,看上去既疯狂又挺可怜的。
其次,她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好也在一旁,佐久早也是。
而之所以我们四人常常在一起也是因为,两位妈妈为了表示自己是善解人意的好母亲,达成了轮流让对方家的孩子呆在自己家里写功课,她们会帮对方照顾好孩子,以此让她们的形象不输给对方。
在书房桌子上写作业的两位姐姐自以为聊天的声音很小,殊不知却一字不落都被我和佐久早听见了。
我和佐久早因为矮,直接坐在地上的矮桌上写作业。
等她们聊到其他话题时,我正尝试集中精神让自己写好今天的数学作业阿拉伯数字【9】,然后就听到了坐在我对面的佐久早小声问我:“窝瓜,是什么?”
我身体一僵,一边思考该怎么跟佐久早解释那是什么,才能不至于让他发现我的秘密——把窝瓜当作他的秘密。
“植物大战僵尸里的一种植物。”
佐久早合上了自己的作业本,他写作业向来比我快多了。他又问我:“长得很可爱?”
我马上摇了摇头,并用一种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的眼神看着他。我的眼神让佐久早也愣住了,他大概不理解,为什么我会把明明觉得不可爱的东西摆在床头柜夜夜祈祷吧?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但是当佐久早下一次来我家时,他罕见地提出想要去二楼我和我姐的卧室,看看那只窝瓜。
我当然不想让他看到那只窝瓜,但我又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拒绝他,所以最后还是让佐久早看到了我床头柜上的窝瓜,两只。
没错,在短短一周里,我的窝瓜数量从一只增加到了两只,另外一只是我让我爸买的。
我以为佐久早在看到窝瓜的瞬间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但他没有。
他只是小心翼翼拿起了一只,打量了几秒钟,转过头指了指另外一只,“怎么有两只?”
我耸了耸肩,表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没说口的话其实是,数量多一点才不会孤单,有伙伴了可能就会开心起来了。
佐久早也很识趣,没再问我其他会让我更尴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