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佐久早在国小一年级开始就会去参加排球班的训练,还有他表哥古森元也。
由于是邻居,自开学第一天起我和佐久早就是一起上学放学,就像两位姐姐一样。
6岁的佐久早常常因为留下来自主练习太过忘我而练到太阳都快下山,古森陪我等过他几次便放弃了要和我们一起走的想法。
有一次佐久早刚和古森说完不用等自己,可以先回家,当时我也在一旁,但我不觉得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他照常练到整个体育馆都空无一人,太阳也快下山才打开了体育馆的门。
看到坐在走廊上书包垫在膝盖上写作业的你时,佐久早愣住了,他走到我面前,“你没和古森一起走?”
我迅速作业收进书包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可能沾上灰的位置,才回答:“他和我们家又不同路,而且,我妈嘱咐我得跟你一起回家,走吧。”
“其实你可以先回家的,不用等我...也可以。”
我觉得我可能是个天才。
对于捕捉佐久早说话时的情绪总是百发百中,我敢打赌这根本就不是佐久早打心底里心甘情愿的说辞。
这家伙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想要我等他,如果我不等他,他脸上的表情又得更阴郁了,真是小小年纪就好有心机一男的,我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佐久早跟着你一起停下,你看上去不太爽,瞪人时却不具备任何杀伤力,但你好像对这一点完全没有任何自知之明。
说句心里话,佐久早不知道是不是你每晚睡前都盯着窝瓜祈祷受到了影响,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总觉得你脸上愁眉苦脸的表情和窝瓜的相似度高达99.99%。
“我妈规定我必须和你一起回家。”我简短地撂下这句话后,不等佐久早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耸了耸肩,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大概为了不输给你妈吧。”
“她们在比赛什么?”佐久早的连续发问让我有些烦躁,我语气不耐,“不知道啊,她们不是从早比到晚,什么都比吗?”
佐久早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两位妈妈好像总是暗自较着劲,但又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干嘛。佐久早没忍住又问了一嘴,“可是这跟你等不等我一起回家有什么关系?”
我彻底被佐久早问烦了,不知道今天他到底哪来这么多问题,直接刹住脚步一个回马枪转过身,蛮横拉住他的手往前拖去。
“哎呀你别再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等你一起回家就是了,你好好练你的球,少管我!”
也不知佐久早怎的良心发现,自打隔天起,他总会在自己加训的时间里,让我进体育馆写作业等他,还会拿出用零花钱买的牛奶给我喝。
仅喝了一周我就喝腻了,并表示让他给我买其他的像是雪糕或薯片。
“那些对身体不好,喝牛奶吧,给你换个草莓味的?”我才不要,佐久早见劝不动我,转而问我:“不买吃的,买窝瓜行吗?”
行!太行了!
正因为如此,佐久早整个国小的零用钱几乎都用在了我的身上,床头柜上的窝瓜数量与日俱增。
我姐开始和佐久早她姐说,我在建设一支窝瓜军队,不知道要去攻打谁,可能是伏地魔。
国小毕业的时候,终于可以独自一人睡觉的我搬去新房间那天,佐久早来帮我搬东西,他帮我把拥有庞大数量的窝瓜军队整整齐齐垒在窗台边。
然后,我们就升上国中了。
-6-
国中是一道男女生的分水岭。
佐久早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窜高了,不知从第几个礼拜起,走在他旁边和他说话时,我必须高高抬起我的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起初这让我相当不适应,久而久之,上学放学路上我都不爱和他聊天了。
察觉到我的话变少之后,佐久早尝试过一丝努力,先是问我今天想吃什么,明天有想买什么之类的话题。
尝试过几次之后,发现我对他都爱搭不理的,并且还会加快走路的速度,落后我几步,打算掏出杀手锏说带我去买窝瓜的佐久早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他知道自从国小四年级之后,你都会在校服里面多穿一件小背心,但是今天小背心不见了,而是一件内衣。
我太了解佐久早了,知道他下一句铁定是要问我去不去买窝瓜,只是我迟迟都没等到他问我,才发现他似乎没跟上我。
“怎么了?”我转过身,发现佐久早跟做贼心虚一样猛地垂下视线不说话,也不看我,“你干嘛不说话?”
佐久早几步走到我身旁,就是不看我。他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对我说:“走吧,回家。”
晚上吃完饭到佐久早家的书房写作业时,虽然我们都很安静地在写作业,但我就是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丝不对劲和别扭。
我握着手上的圆珠笔戳了戳佐久早正奋笔疾书的手背,“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佐久早写字的手停了下来,但仍没转过头,就像下午盯着自己的鞋子那样,一个劲盯着自己面前的作业本。
“没有,怎么了?”佐久早的反问让我准备的下一句【说来听听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好干巴巴憋出一句,“觉得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本来我就随便说说,但佐久早说这句话时,快速朝我这个方向瞄了一眼,虽然头都不带转的,但还是被我抓到了。
“你为什么从下午开始就不看我?”
我的问题似乎把佐久早问住了,他很明显僵住了,也似乎正在思考怎么回答我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他直接在椅子上侧过身,抬起头看我,看的我开始不知所措,“干嘛?”
“不是让我看你吗?现在看啊。”
这次换搞不清佐久早到底怎么一回事的我趴回去写作业,懒得理他,耳边又听他说:“背坐直,别趴着写字,对眼睛不好。”
我心想,我真是没事找事做招惹佐久早。
-7-
我的初潮是在开学三个月之后来的。
早上我妈刚教完我怎么换卫生巾,我就信心十足出门上学了。
习惯在我家门口等我一起上学的佐久早和我没走几步路就问我:“你怎么了?”
“嗯?”
“好像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是哪里不舒服吗?”
“才没有!”我气呼呼转过身自顾自朝前跑去,佐久早望着我的背影,突然顿悟过来,明白怎么一回事的他追上我,“走慢点,别跑。”
-
大事不妙。
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按照老妈交代的每节课下课都去卫生间换一下卫生巾。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节下课的时候,我猛地站起身,结果不等我跑去卫生间,坐在我身后的男生发出一声怪叫!
他大声叫出我的名字,问我怎么流这么多血!
我才感觉到有什么暖流顺着我的大腿根部在缓缓流下。
周围其他开始反应过来的男生开始起哄发出一些看热闹的笑声,说着什么好可怕啊她的椅子上也全是血啊这类的话。
这让我变得更加手无足措,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多是一种尴尬到想要找个洞钻进去的想法。
佐久早就是这时从教室最后排冲过来的,他一下脱掉自己身上的校服迅速系到我的腰上,帮我挡住了下半身,又凑到我耳边问我:“阿姨早上帮你把卫生巾放哪里了?”
“书、书包第二层。”吓坏的我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前座的女生转过身问我:“需要帮忙吗?”
佐久早帮我从书包里找到了卫生巾,递到前座女生的手中,“能麻烦你帮我带她去卫生间换一下吗?我不太方便进女生卫生间。”
“没问题,我知道这个怎么换,走吧!”说完,那个女生已经揽着我的肩膀,我听到佐久早在我身后说:“别担心椅子,我会给你擦的。”
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的人似乎也没有人议论这件事,椅子也早已经被佐久早擦干净了。
-8-
中午和佐久早一起吃便当的时候,佐久早见我还是一脸窝瓜相,从自己的便当里夹了我最爱吃的他妈妈做地炸天妇罗到我这边,“吃吧,别想这么多。”
“我是不是完蛋了?”佐久早对我提出的这个问题不太能理解,眉头皱起,“什么完蛋?”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要完蛋,但课间发生的事又令我内心难受。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佐久面前表现出难得的脆弱和无助。
“不知道...”佐久早重复着我说的话,看着失落的我,他突然像小时候那样握住我的手,“没有做错什么,怎么会完蛋。”
听到这句话,我垂下的视线缓缓抬起去看佐久早的脸,那是一张很认真的脸,任何时候都不会撒谎的脸。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世界上的每个女人都会来月经,也会不小心就发生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不要为根本就没做错的事而胡思乱想。”
刚在课间努力忍住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流下。
佐久早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替我轻轻擦拭脸上的泪珠,一边说道:“在这件事里,唯一做错的人是那些没有常识大呼小叫,还以此笑你的人。”
“知道了吗?”用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又问我:“下午的课还能坚持上完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痛吗?”
“不痛。”我憋着嘴回答,“但是我想回家,搞到裙子了,不舒服。”佐久早的西服外套也还系在我身上。
我是想着自己请假回家就好了,可是佐久早已经从办公室拿了两张假条出来,“你下午不训练了?”毕竟这可是佐久早,从国小开始,一次排球训练都没有缺席过的佐久早。
“我先陪你回家吧。”佐久早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与其坐在教室里担心你,还不如由他亲自送你回去。
-
我坐在佐久早家里餐厅的椅子上,位置还是小时候我们第二次见面时的同一个位置,看着他正在厨房给我煮红糖姜茶。
两位妈妈似乎都出门不在家了,我在家换了一身衣服就过来了。
无所事事的我走到他一旁,看着锅里的黑糊糊的水问他:“这能好喝吗?”
“甜甜的,有点辣,还行。”佐久早拿着勺子搅拌,舀出一小口吹了吹送到我嘴边让我尝一口,我抱以怀疑的态度,“你怎么知道?”
“我姐说的。”
我才想起已经很久没见过去读大学的我们姐姐,又开始不着边际数着还要几年才去读大学,尝了一口,味道确实还行,反正不难喝。
“你在想什么?”
我从神游中回过神,察觉到右上方佐久早的视线,微微侧过脸将视线上移,没反应过来问回去:“什么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佐久早上上一秒还和我对视着的视线,在我看向他的时候,又避开我开始盯着地上。
虽然才国中一年级,但佐久早的个头已经窜到了176,我站在他面前,只能到胸口靠下的位置,我伸出手,没有往上抬起,而是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
我问他:“为什么你最近总是表现得奇奇怪怪的?”
“......”佐久早心里承认你说得对,他最近也发觉自己奇奇怪怪的。
脑子里想法很多,那些想法就像魔法世界里胡乱缠绕成一团的魔鬼网,他越想尽快用力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它们就越乱七八糟,甚至还会让他因为思虑过多而造成脑子越来越混乱。
“我也不知道。”佐久早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他觉得让他变得奇奇怪怪的源头是你。
说罢,又觉得很有必要再补上一句,“你不也一样。”
“我?”我指了我自己,“哪里?”
“早上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还有......”
一听到佐久早重提今早,想起他今天确实帮了我,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尴尬的情绪总是会掩盖住其他的情绪。
佐久早似乎话没说完,但又不说话了,挠得我心痒痒,只好追问他:“还有什么?”
“你穿内衣了,这件事也是我前几天才发现的。”
因为佐久早这一句话,我眼睛瞬时瞪大,说起话也结巴起来,“这、这些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我以为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应该无话不谈吗?就像我姐和你姐那样......”
佐久早信誓旦旦的语气,让我产生了一丝的动摇,莫非真是我的问题?
“那你就什么都跟我说了吗?”我刚问完,佐久早马上答道:“当然。”说完,他还打了一副最让我无法抵挡的感情牌,“我们不是说好,永远都是窝瓜军团的团长和副团长吗?”
“是啊!”这话毋庸置疑,但我还是想替自己解释:“只是,我是女生,你是男生,我以为这些女生自己的事情不用跟你说呀。”
听完我的解释,佐久早一秒变成了窝瓜脸。
我发现这家伙挺狡猾的,在其他人面前明明是个不会太过表露情绪的人,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开心还是不开心。
但在我的面前,他就像是挑中了最软的那颗柿子使劲捏,总是在我面前轻易就可以摆脸色,简直不要太过喜形于色!
“那以后我的事情也可以不用告诉你了?”
这家伙绝对是在明晃晃地威胁我,我犹豫了一秒,接着脱口而出:“不可以!你得告诉我。”
佐久早的狡猾之处不仅在于他不仅很会捏我这颗软柿子,还很会见风使舵表演。
他这会儿已经老练睁着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尽可能让眼神显得可怜兮兮,然后就只是望着我,也不说话。
“啊知道了!”我摆了摆手,转过身去看锅里早已沸腾了许久,都快煮干了的红糖姜茶,“以后我什么事都会告诉你的!”说完这句话,尴尬之余的我示意他看锅里,“这还能喝吗?”
然后,我就听见佐久早盯心满意足的笑声,“我马上重煮一锅就好了,你在这里陪我说话,很快就好的。”
“你好麻烦!”
我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我也没想去哪里,而佐久早即使知道我也只是过过嘴瘾,还是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牢牢锁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