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扶苏阁
一双素手将窗子推开,暖洋洋的日光趁机洒进屋子。
虞明诗坐在窗前眯了眯眼,昨日她晕了之后虞听晚和二奶奶便将她带回了府。
结果千秋宴结束不到半个时辰,整个盛京都知道她了,说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连杏仁酥都没吃过,硬是将自己撑昏过去了。
“我还是想不通。”虞明诗一只手拿起桌上摆着的铜镜,另一只手戳了戳自己的脸,“我都不知道我杏仁过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将军说的。”青梨从桌上放着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罐。
“将军说的?”虞明诗将镜子放下,现在她的舌头已经能利索的说话了。
“对啊,我们都是家生子,姑娘没回来的那几年,我们一直在将军院里干活。”青梨用力将瓷罐的盖子打开,“兴许是我们与姑娘你年纪相仿,将军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跟我们说,我也吃不了杏仁,所以就记住了。”
“我不信。”虞明诗拧起眉毛,“再拿碟杏仁酥我试试。”
青梨有些无奈,将药膏取出,给她涂在起红疹的地方。
“亏得姑娘你整日将自己是大夫这句话挂在嘴边,你难道不知道过敏严重了会死吗?”
虞明诗:……
“噢,对了。”将药细细涂好,青梨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席玉姑娘来了,卯时就在亭子里等姑娘了。”
“这么早?”虞明诗拿起一个包子,正要起身去院子里。
席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幅卷轴,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挡住了大半日光,投在地上的影子都带着一丝懒散。
“忘了以前日日天不亮就爬起来……的日子了?”席玉说的是在流火阁的时候。
“手里拿的什么?”虞明诗没接她的话,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道。
“好东西。”席玉故意扬了扬卷轴,“可是花了我五两银子呢,这钱你出吗?”
或许是席玉身上的侵略感太强,她一出现,青梨便下意识的想逃。
手里端着虞明诗喝完的粥碗,却因为席玉将门挡住了,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席玉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到虞明诗身边,将卷轴放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看吗?”
虞明诗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席玉见她这幅表情,直呼无趣,哗啦一声将卷轴抖开。
一张布满疹子,又肿又大的脸出现在卷轴中。
虞明诗:“哇,昨日宴会上还有这等画技高超的人才。”
“是啊,我今儿个看的第一眼还以为是要卖给别人辟邪用呢。”席玉实在没忍住,也戳了戳虞明诗的脸。
“是吗,那我用处还挺大。”虞明诗丝毫没有生气,甚至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青梨早就跑没影了,席玉见她这个样子,也没了开玩笑的兴趣。
“说正事吧,你不是让我去查你娘吗?”
“邱若雪娘家不在盛京,在徽州,她爹邱轩是徽州一个学堂的夫子,除了邱若雪还有一儿一女。”
“徽州重武,虞川十几岁的时候一直在徽州拜师学艺,他俩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可虞川一心只想上阵杀敌,拒绝了邱若雪之后就回京了。”
“后来不久,北狄进犯,虞川就随圣上一起出征了,圣上被困赤城山,是虞川换上了先帝的盔甲,带着五百精兵杀了出去,一战封将。”
“而此时,邱若雪已经进京了,她不愿意嫁给别人,趁着妹妹生辰跑了,投奔虞府。”
“三天拿下虞老太太,虞川回来之后,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亲。”
“再后来就是女儿走丢,邱若雪郁郁寡欢了。”
“没了?”虞明诗偏头看她,听起来也没什么蹊跷,难道是她猜错了,老太太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
“还有……”席玉一向能说会道,现在却支支吾吾,“就是……”
“什么?”
“坊间传闻,虞川是个断袖,好龙阳。”席玉飞快的瞄了她一眼,“说他和邱若雪成亲就是怕别人发现他的秘密,邱若雪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才郁郁寡欢的。”
虞明诗:……
“你别告诉我,他娶邱若雪是为了掩人耳目。”虞明诗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席玉盯着她脸上的红疹发呆。
“他现在好像在西大营练兵呢,要不咱俩去打探打探?”虞明诗起身将面纱和帷帽翻了出来。
“不太好吧……”席玉装作不好奇的样子。
“那我自己去了。”虞明诗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席玉一把抓住她,“带我一个吧,我得保护你。”
西营
虞川一身厚重的盔甲,上面刻着精致的锁子纹。
日头照在他身上,汗水挂在他额头上。
前些日子新征的兵才送来没多久,现下教头正在练兵。
虞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个个怕吃苦,偷奸耍滑。
“停!”虞川放下手中的弓,“都别练拳了,软绵绵的,炊事兵没给你们盛够饭啊!一个个年轻小伙子,懒洋洋,晃晃悠悠!”
“都给我从最基础的练起,扎半个时辰马步!”
那五十来个新兵都是世家选出来进军营镀金的,在外面蛮横惯了,甫一进军营,自是不服管。
虞川见他们练马步都扎不稳,更是两眼一黑。
“腿别抖!”他上前去用脚踢了踢新兵的腿。
“那个,腰挺直!”他一巴掌拍在试图偷懒的新兵腰上。
不远处,伪装成送吃食的两人陷入了沉默。
虞明诗:……
“以后别让梧明来虞府了。”
“我看行。”
“生生!你怎么来了?”虞川也看见了两人,立刻抛下那帮新兵,跑了过来。
“给你送吃的,青梨做的水晶糕。”虞明诗举起手里的食盒,酝酿了片刻,又补了一句,“顺便来看看你。”
“好好!”虞川看着很高兴,“我闺女真好。”
“走,外面风大,别把生生你的脸吹伤了。”虞川领着两人进了营帐。
虞川自从看见了虞明诗,嘴角就没放下来,拿起食盒中的一块糕点就要放进嘴里。
一抬眼,却见两个小姑娘都死死的盯着他。
“生生,爹脸上有东西?”虞川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脸。
“没有。”虞明诗摇了摇头。
虞川啊了一声,准备品尝女儿的水晶糕。
“你们不会在这里放巴豆了吧?”
虞明诗连着眨了几下眼睛,“怎么会。”
说完她就拿起一块水晶糕放进了嘴里,然后用胳膊怼了怼席玉。
“啊?”席玉一脸懵,然后也拿了一块水晶糕。
虞明诗用眼神示意席玉:别吃了,咱俩撤。
“爹,我俩还要去书肆呢。”虞明诗猛的起身,一把将席玉拽了起来,“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不等虞川反应,两人便急匆匆的走了。
虞川看着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食盒。
西街五里巷
两人站在巷口面面相觑,虞明诗理了理帷帽。
“天,他居然……”虞明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意味,“真的是……”
“断袖!”巷子里传来一声低呼,“我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呢?难道我真的是断袖?”
席玉与虞明诗搁着帷帽“对视”了一眼,决定绕路走。
“谁?”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苍白干瘦的手。
因为刚才太过震惊,导致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进去。
下一秒,虞明诗就觉得头上一凉,帷帽和面纱被那男子一把扯掉。
“好啊,你个猪头女,竟敢偷听本少爷说话。”
席玉上去就是一脚,“怎么说话呢?你才是猪头呢。”
“我哪说错了?”那男子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反驳,“你们两个一个猪头女,一个胭脂虎,居然敢打本少爷!”
“你!”席玉又踢了他一脚。
“你,你知道本少爷的名讳吗?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虞明诗看了那男子半天,终于认出是谁了,正是朱府的独苗苗。
“我是朱祖复,还不快给我道歉!”
朱祖复因为被踢的疼了,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谁祖父?”席玉微微俯身。
“你祖父!”朱祖复用力推了她一把。
席玉的家人全都不在了,听朱祖复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烧。
“你再说一遍?”她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就要往朱祖复眼睛上刺。
虞明诗伸手挡了一下,“席玉,他是朱府少爷。”
“啊,是你啊。”席玉愤愤的将发簪插回去,“是那个被自己表妹坑了的蠢货吧。”
“你怎么知道?”虞明诗将朱祖复拉起来,他刚起身就听到席玉的话。
娘说这事不能外传,除了大夫和自家人,没有别人知道。
“果然是个蠢货。”席玉把帷帽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亏得我们姑娘救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骂人家是猪头女,将人家的面纱帷帽扔在地上踩在脚下?”
“谁是救命恩人?”朱祖复像是没听懂一般,十分激动的抓住席玉的手。
“放手。”席玉冷冷道。
“你刚说谁是救命恩人?这个猪头……啊不这位姑娘?”朱祖复仿佛没听到席玉的话,只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行啊,你就抓着不放,看看一会你中毒了,你娘能不能给你请到解毒的大夫。”
朱祖复这才松开手,但仍旧盯着席玉,眼底一片晶莹。
“所以说,救我的是女子,我不是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