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流动的物体在刹那间被冻结，景宸殿内寂静无言。
指尖传来周子煜脉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似乎敲打在姜辛夷的心尖上，她率先败下阵来，避开对方的视线，不自然地缩回手。
“朕准了你用玉照阁的小厨房。”周子煜扫了她一眼，放下衣袖，随后起身到桌案前，背对着姜辛夷道，“不过，每日须得给朕备上一碗药膳。”
看见周子煜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姜辛夷话到嘴边也只得咽了下去，低声道谢后，提起食盒便离开了。
甫一回到玉照阁，她先是吩咐小厨房做上几道她喜欢的菜肴，又屏退众人，独自窝在寝殿不出声了。
淑妃的漪兰宫是率先收到消息的：陛下先是放着淑妃、良妃的东西不要，选了区区一个美人入殿，又召了中省殿的人负责玉照阁的小厨房。
接到消息时，淑妃正在自家小厨房里为陛下熬着参汤，她将嘴边的汤匙拿远，苦笑道：“落月，你来替本宫尝尝，这咸淡可还适中？”、
落月打小和淑妃一同长大，见状眼眶都红了，心里愈发觉得姜辛夷装模作样上不了台面。
“娘娘，这是您费心看顾着的，怎么会不适中呢？”
淑妃摇了摇头，小心地将汤水装进一旁的羹碗里：“罢了，姜家和太后走得近，陛下也是万不得已，你速速把参汤送去景宸殿，别耽误了陛下用晚膳。”
今日姜辛夷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然她脸色不好地出了景宸殿的样子，不止陛下跟前的人知道，各方来打听的奴才也早已把消息带回各宫。眼下景阳王朝后宫中的众人都等着看陛下今晚还会不会翻姜辛夷的牌子。
翌日。
中宫无主，除了初一、十五众嫔妃须得给太后请安外，其他日子便没有别的规矩，因而姜辛夷入宫后难得睡了个好觉。
然而玉照阁的其他人并未安然入睡，宫里的流言亦竹他们也知道些，因而昨夜也在等着陛下翻自家小主的牌子，今晨一早，每个人眼下都有一圈黑眼圈。
“小主，昨夜陛下翻了柔贵人的牌子。”亦竹比其他人还是要稳重些，一些年纪轻的看着主子是头一个侍寝正风光，结果又传出陛下在景宸殿怒斥主子的流言，耐不住性子心里正不忿呢。
姜辛夷在梳妆匣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个简单大方的玉兰簪子，点点头递给亦竹：“果然如此。”
柔贵人乃是太后侄女，把前天晚上侍寝的她换成柔贵人才不奇怪好吧。姜辛夷心情不错，好歹有了日日见陛下的由头，升位分那是指日可待。
昨儿下午回来她便把陛下体内潜在的毒素以及应对之策详细写了一通，虽然还没有什么彻底解决的头绪，但她打算徐徐图之，也算给她的复仇之路找了一条后路。若是能解决陛下的心腹大患，求陛下彻查辛家一案可比自己摸索着调查要好很多。
姜辛夷今日打算做的是一道鱼肉糜粥，里面加了些药材，在祛除体内杂质这方面有很大的功效。为了抱紧陛下这条大腿，从清理鱼开始到熬煮结束，她都亲力亲为。
她先是尝了一口味道，点了点头，瞥见一旁昨儿的桃花，又挑了几朵还算新鲜的点缀在粥面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姜辛夷入殿前的好心情在见到周子煜和柔贵人的那一霎莫名消散了几分。
周子煜身上还穿着朝服，手里举着一本书，微微低下头，侧耳认真听着谢婉容讲话。观那女子，身着一身妃色的衣裙，眸中透着点点仰慕之意，时不时翻动着书籍，娓娓道来。
莫名地，她就不想用那《温柔良娣升职记》的套路了。她今日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宫裙，装扮得素雅极了，如今敛起了笑意，一双丹凤眼透着生人勿进之感。
“陛下，嫔妾先告退了。”柔贵人先是向周子煜告退后，得体地朝姜辛夷行了个礼，接过周子煜手中的书便离开了。
姜辛夷压了压心里的情绪，规矩的问安后，将食盒递给了李安。
“今日没做桃花糕？”周子煜一边收拾着桌案上的奏折，一边看向李安手中的碗。
姜辛夷含笑道：“嫔妾在这粥里加了些药材，与五积散有同样的效果，而且副作用会更少一些。”
“你费心了。”周子煜接过李安手中的碗，没几口就吃光了。他的速度很快，却处透着皇室的优雅矜贵。
“你回去罢，朕还要去太后宫里用膳。”
姜辛夷看着周子煜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颇有些委屈。她不想听到再有传言，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面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主，可是陛下不喜那鱼肉的味道？”汀兰在自己人面前一向心直口快惯了，瞧见姜辛夷一脸失魂落魄回宫的模样，焦急道。
亦竹提着食盒跟在姜辛夷身后，皱了皱眉，拉住汀兰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
姜辛夷并未理会这些，她朝汀芷低声吩咐了一句，便独自回了寝殿。
寿康宫。
太后知道昨夜侍寝的是自己的侄女后，一早便派了人请陛下和柔贵人来寿康宫用午膳。谢婉容因此早上走了一趟景宸殿。
桌上摆了不少精致的菜肴，周子煜却没什么胃口，他心不在焉地挑了几口菜。
“可是这菜不合皇儿胃口？”太后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
周子煜闻言放下了筷子：“母后这儿的菜自是极好的，只是朕身体不爽利，吃不下多少罢了。”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叫谢婉容听出了几分异常，她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复又低头将嘴里的吃食咽下去，这才拿过一旁的帕子抿了抿。
“让太医院的人备一些开胃的汤药，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龙体最为重要。”太后眉头紧锁，严肃地朝身边的秋华嬷嬷吩咐道。
“说起此事，那姜美人是怎么回事？”太后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周子煜，道，“淑妃你破例给姜美人开了小厨房？这不合规矩。”
周子煜低头摸索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道：“确有此事，姜美人厨艺不错，难得叫朕多吃了几口，朕便命她每日多备一些点心之类的吃食送来景宸殿。”
太后脸色愈发严肃，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谢婉容打断了。
“嫔妾瞧着陛下吃的确实不多，长此以往恐伤了龙体，姜美人贤良淑德，嫔妾得多学习一二了。”谢婉容，人如其名，生得温婉大气，为人处世也是柔和大方。
太后皱了皱眉，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倒是没再说什么。
“政务繁忙，朕不便在母后这多留，便先告退了。”周子煜嘴角似笑非笑道，“柔贵人与朕同行。”
“哀家为了谢家费尽心血，你瞧瞧，这就是哀家的好侄女。”太后盯着两道相携而去的背影，啪的一声将茶杯拍在桌子上。
嬷嬷秋华朝两边侍候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端起旁边的参汤，服侍太后饮下：“柔贵人是国公爷一手培养出来的，如今年岁尚轻，日后自会理解娘娘的一番苦心。”
这边，周子煜心里装着事儿，便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近道走。
“你们知道吗，玉照阁的姜美人触了陛下的霉头。”
“你可别胡说，姜美人可是这些个新妃里头一个侍寝的，往后前途大着呢！”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我在御前有人，姜美人已经两次惹怒陛下了，回回来景宸殿都是笑着进哭着出。”
“你......”
李安瞧着那边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小太监，心中暗道愚蠢，看了一眼陛下，立即呵斥道：“你们两个是哪一宫的，竟敢在此议论主子？”
周子煜脚下方向一转，走到那两人面前，道：“你且说说朕是如何让姜美人笑着进哭着出的？”
那两个小公公煞白了脸，倒地求饶道：“陛下恕罪，奴才...奴才不该议论主子，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柔贵人见状，缓缓上前，柔声道：“淑妃娘娘将后宫宫务一向打点得极好，依嫔妾看，这两个碎嘴的奴才还是交给淑妃娘娘处置，陛下政务繁忙，别为此生气。”
“你且带着他们交给淑妃处置。”
周子煜面色不虞，甩开袖子，大步离开了。
宫里奴才间互通消息，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怪事，可他听到姜辛夷每次出景宸殿都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时，他隐隐有些不悦，朕对她还不够好吗？
周子煜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昏了头，成摞的折子放着不批，反倒在此思考儿女情长，朕不容忍的是奴才随意议论天子！
甫一回到景宸殿，周子煜便朝着书桌走去，经过在一旁的小案几，驻足片刻，朝李安道：“姜美人送来的鱼肉糜粥可还有？”
李安愣了一瞬，指了指桌子上剩下的碗，结结巴巴道：“回陛下，姜美人备了一大碗，剩下的奴才叫人放在小厨房了。”
周子煜点了点头，复又转身来到书桌前，“传朕旨意，晋柔贵人为正五品柔嫔，姜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