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还在与周公下棋的宋世嘉硬是被母亲拽了起来。
槐江王妃原是丞相之女,京城第一美人,相貌绝佳,风姿绰约,名动京城,在一众追求者当中选中了槐江王,之后更是相夫教子,与槐江王举案齐眉,常被当作京中妇人学习的典范。
而此时这名京中贵妇的偶像正粗鲁地将儿子拖起来,逼着儿子草草洗漱完又草草用了早膳,再让小厮带着世子去沐浴。
直到沐浴完穿着中衣坐在一面大鸾镜前,宋世嘉才回过神来。
“母妃,你这是做什么呀?”
槐江王妃此时正执起他一缕青丝,与王妈妈一起商量编个什么发式,听到这话就说:“给你打扮妥当好去见客呀……哎哟!你这脸……”
槐江王妃伸出两根玉指捏住儿子的下巴抬起来,看到了光滑细腻的左脸颊上有一小点微不可见的凸起,不满道:“你看看你,都让你昨夜早睡非不听,就这一张脸可取了,居然还长了痤。”
王妈妈:“王妃,眼下快来不及了,不如先用粉遮一遮吧。”
于是两个女人开始细致地在宋世嘉脸上铺粉。
宋世嘉:“……”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那勾栏里的小倌,就要被拉出去接客一样?
又过了两个时辰,当宋世嘉站出来时,俨然是一名凤表龙姿的绝世佳人。
槐江王妃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儿子,然后带着儿子去往前厅见客了。
“你要记住娘教过你的,万不可失了礼数,还有,管好你那张嘴,尽量少说话!”
“知道了。”宋世嘉不满地瘪嘴,究竟是何等贵客,要这般谨言慎行,就是皇帝伯父也不曾这样要求过他。
前厅内,槐江王坐在主位上,十分和蔼地看着旁座的一名女子,不知那女子说了什么,逗得槐江王开怀大笑。槐江王妃一边走进去,一边朗声道:“在聊着哪些趣事?竟不等我来了再说。”嘴上似是斥责,面上却是充满笑意地看着那女子。那女子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先是与王妃对视一眼,又马上被旁边的宋世嘉吸引了去。
宋世嘉将头发全束了起来,挑了一小撮编了条细细的辫子,高高的悬在脑后,额间碎发轻轻飘动,肆意又不失端庄,头上的金鹤琉璃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朝气蓬勃,如飞鸟逐日,光彩照人。
宋世嘉也终于见了贵客,只见眼前的女子身材清瘦高挑,面如桃花,柳眉如烟,一双凤眼如泉水般清澈明朗,朱唇一点,如月宫神妃,洛神降世,竟让常常流连于花丛之中的宋世嘉移不开眼。
槐江王妃见了此景,轻轻笑了出来。那女子连忙收回视线,上前行礼:“民女高溪晩见过王妃、世子殿下。”
声音竟也如溪流般婉转清亮……不对,她说她是……
“你就是高溪晩?!那个女状元……”
槐江王妃连忙用手肘怼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宋世嘉暗暗揉了揉被戳痛的地方,乖乖闭上了嘴。高溪晩回以微微一笑。
槐江王妃又马上扬起了笑脸,牵着高溪晩的手落座。
“清言,不是同你说了,我与王爷将你如亲生女儿般看待,不用行此虚礼。”
高溪晩道:“清言幸得王爷王妃垂怜,救我全家于水火之中,又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王爷王妃如此宅心仁厚,为天下人敬仰,于我更是恩重如山,清言心中万分敬爱,这礼便不是虚礼,实在是对王爷王妃难掩敬意。”
一番话将王爷王妃夸得嘴都合不拢。
槐江王妃拍了拍高溪晩的手,道:“话虽如此,但我与王爷还是希望你能与我们更亲近些!”
高溪晩笑道:“王爷王妃如此待我,实乃清言三生有幸,只是今日初次拜见世子殿下,总要行一次礼,日后我可就不作礼了!”
她这话说得放肆,却完全合了王爷王妃的心意,王妃更是笑着牵着高溪晩不松手。
什么叫“如亲生女儿一般”?什么叫“亲近些”?什么叫“日后不作礼”?
一个离谱但又好像很合理的念头爬上了宋世嘉的脑子。
这个高溪晩,不会真的要来槐江王府,抢他的世子之位吧?
就在王爷王妃与高溪晩谈天之际,宋世嘉已经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如何从尊贵世子沦为卑微次子的戏码了。
不过爹娘这么疼他,就算不当世子了,肯定也不会让他受委屈。这高溪晩本就是状元之才,合该是做大事的,要是做了世子,不对,到时应该改为“世女”了,肯定能帮着父亲打理家业,他照样可以做个闲散公子,如此看来也是一件美事。
“浮玉,愣着干什么?快给清言尝尝你最喜欢吃的鸳鸯鱼枣。”不知何时,几人已经移步到了宴席上,王妃见儿子傻愣愣地坐着,忍不住开口提醒。
宋世嘉回过神来,执起公筷给高溪晩夹了鱼枣,高溪晩抬头,冲宋世嘉微微一笑。
“多谢世子殿下。”
那笑容如潺潺流水,一下就能将人心中的烦闷洗净一般。
宋世嘉回以一笑:“高小姐不必客气。”
王妃在旁道:“你们无须这般客气,清言,你以后别喊什么世子了,就唤他浮玉。”接着转头又对儿子说,“浮玉,溪晚小字清言,清水的清,该是你父亲给取的?”王妃又看向高溪晩。
高溪晩点点头:“及笄时父亲为我表字清言,就是想让我如溪流一般,清清白白,不藏奸恶,湍流不息,不惧苦难。”说起父亲,高溪晩眼中染上一股忧色。
王爷温声道:“高大儒文江学海,书破万卷,心忧天下,不惜放弃入仕,济民开智,实在是令人敬佩,只是……唉,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高溪晩点点头。
这几人来来回回说得宋世嘉脑袋都疼了,也插不上话,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
高溪晩即刻注意到了,这世子为人单纯,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看他的名字便知,是父母心中最珍贵的存在,定是千般宠万般爱,从小便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浮玉哥哥,这百花鸭舌我也爱吃,想不到竟也是你的心头好。”
宋世嘉眼前一亮,连忙夹了一筷子鸭舌给高溪晩,紧接着又夹了好几道菜。
“清言妹妹,瞧你这般清瘦,快多吃些,这锦绣虾球也是我最爱的,你快尝尝,还有这翡翠鸡片……”
王妃顿时觉得有些丢人,但是看高溪晩没什么不满,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便也没阻止。
“对了清言妹妹,你如今几岁了?哎哟!”宋世嘉措不及防被母亲踩了一脚。
王妃斥道:“你这孩子,真不知礼数,哪有上来问姑娘年纪的?”
这时王爷清了清嗓,开口道:“也是该知道了,清言比你小两岁,生辰是七月初四。”
王妃反应过来,连忙转头对高溪晩道:“对对对,清言,浮玉是九月初二卯时生人。”
高溪晩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世嘉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就问个年龄,怎的还要把他几时生的都说出来。
席间活跃了起来,几人说说笑笑的用完了午膳。
宋世嘉这才知道,原来高溪晩半个月前就住到他家来了,就在南苑那边,离他的西苑甚远,所以之前一直没碰到。
看来父王母妃是真的要把她收作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