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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之山,世之嘉珍

    屋外的杨花飘落,轻轻地落在窗棂上,风一吹,又不知被带到了何处。

    这些年来她独自一人,如履薄冰,又要撑起整个高家,又要说服亲友支持自己去科考,离了家,她还要时刻担心被人揭穿女儿之身,她行事越发谨慎,越发拘束。先是一举高中风光无限,后是被人揭穿入狱,再后来被王爷救下,为报恩德定下了这门亲事。这桩桩件件,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就像山涧的溪流破石而出,却不知该流向何处,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山间田野流动,逐渐干涸,蒸发,逝去。

    宋世嘉感受到了,他感受了不安,彷徨,还有许多他说不出来的情绪,不由自主地红了眼。

    “清言……”

    男子低弱又带点委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溪晩拉回了思绪,抬头一看,面前娇贵的世子殿下竟然湿润了眼眶。

    “清言,你是不是不愿嫁给我……”宋世嘉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你不愿嫁便不嫁,我去跟父王说,将你收作义女,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怎么突然就觉得她不愿意嫁了呢?饶是聪慧如高溪晩这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是的,浮玉……”

    “清言,你不要勉强。”宋世嘉低下了头,“其实你们不说,我都知道,大家都觉得我没用,都觉得我是个纨绔子弟,我除了相貌好身材好家世好运气好人品好心肠好之外,再无其他优点了。”

    高溪晩、月宝、元吉:“…………”

    宋世嘉:“你这些年来,肯定很不开心,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人,应该高高兴兴阖家团圆才好,若是因为嫁了我不开心,那还不如不嫁。”

    说着说着,自己就先伤感起来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合心意的媳妇,人家竟然不喜欢,他堂堂槐江王世子,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天人之姿,她竟然不喜欢他,她不喜欢他!

    高溪晩这时却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只是愣了愣,开口也有些迷茫:“我开不开心又如何?”

    “什么又如何?人短短一生,不过须臾,那不是开心最重要吗?”宋世嘉说话已经带了鼻音。

    开心这么重要吗?是了,在以前,父母兄长还在的时候,就说只希望清言能开开心心地过完一辈子便好,她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这四年来,别人都只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女扮男装?到底有没有考上?最后结果如何?这些日子辛不辛苦?从没有人在意她是否开心,与其他事情比起来,开不开心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又何尝不是最重要的呢?

    见高溪晩沉默许久都不理自己,宋世嘉心都要碎了,再也忍不住,拉着高溪晩的手哭着说:“清言,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吧,我虽然书读不好,武功也不行,但我相貌好身材好家世好运气好人品好心肠好,还是很不错。你是王府的世子妃,想干嘛就干嘛,想父母了我就把岳父岳母接过来住,你喜欢看多少书都行……我一定会让你开心起来的,清言,你不要走呜呜呜……”

    他哭得实在太大声,把高溪晩的愁绪都扯走了,高溪晩愣愣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美男子,一双桃花眼又红又肿,鼻梁上的小痣愈发的显眼,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一番。

    高溪晩也这么做了。她伸出双手捧着宋世嘉的脸,细细地替他擦拭眼泪,柔声道:“浮玉,谢谢你。”

    宋世嘉打了个嗝,眼睛糊糊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谢什么?”

    高溪晩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浮玉这么好,我很高兴能嫁给你。”

    世上纷纷扰扰,人心最为复杂,掺杂了太多利欲,为有此人,心如白水,内外明澈,表里如一。

    浮玉之山,世之嘉珍。

    宋世嘉一听高溪晩夸自己,一下止住了眼泪:“嘿嘿,我也觉得我很好,我可是堂堂槐江王世子!很多人都喜欢我的……”

    “嗯,我也喜欢你。”高溪晩郑重道。

    “你看我就说……什么?”宋世嘉突然瞪大眼睛,“清言,你你你你……”

    高溪晩从未说过如此直白大胆的话,实在是对宋浮玉情难自抑,尤其是看到哭得这般娇气的浮玉后,更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她竖起一指轻轻抵在宋世嘉唇上:“好了,莫要再哭了,让旁人知道,还以为未来的世子妃是只母老虎呢!”

    宋世嘉竖起眉头:“谁敢说你是母老虎,看我不收拾他!”

    高溪晩笑了笑,拿着帕子将他脸上的痕迹擦干:“瞧瞧,眼睛都肿了,月宝,去厨房里拿些干净的冰块,拿厚一点的布裹着。”

    一直在旁边偷笑的月宝得了令,欢喜地跑去了厨房。

    高溪晩拿了冰块,先试了试温度,觉着没那么冰才轻轻敷在宋世嘉眼皮上,放了一会儿又拿起,如此反复。这样一来,两人贴得更近了。

    宋世嘉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蜜罐里似的,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甜。

    “清言,你真好。”

    “不,浮玉,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宋世嘉睁开眼睛:“哪里不好了!”

    高溪晩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宋世嘉被吊了胃口,非要高溪晩说与他听。

    高溪晩想了想,叫月宝拿了她刚绣的盖头出来,说:“就比如,我的女红就不怎么样,你看我绣的凤凰。”

    宋世嘉接过一看,红布上五颜六色的线乱作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元吉也探头过来,主仆两人凝着脸对着这块红布,不知该如何开口。

    “绣……绣得真好,看这羽毛,流光溢彩的……”宋世嘉想了半天,指着一处猛夸。

    高溪晩咬了咬唇,将红布扯回来:“那是凤头。”

    宋世嘉拍错了马屁,摸了摸鼻子,咳了两声:“这种事情,交给绣娘做就好了,你瞧你的手,都出血了。”

    高溪晩无奈道:“在我们家乡,盖头一定要自己亲手绣的才好,这样婚后才能幸福美满。”

    原来她是想和我幸福美满。

    宋世嘉嘴角止不住上扬。

    高溪晩攥着盖头,说:“我去跟绣娘学,一定要绣好!”

    “清言如此聪慧,一定学得很好!”宋世嘉转了转眼珠子,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学,我们一起把这盖头绣好,这样就是双份的美满了!”

    “这怎么行?哪有男子刺绣的?”

    “你敢科考,我为何不敢刺绣?这世上难道一开始便规定了哪些事只能男子干不能女子干,又或是只能女子做不能男子做的吗?”

    高溪晩被这一席话击中了心灵,是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这样规定过,只有人自己所加给自己的束缚,她从小到大做的那些事,哪件是寻常女儿家该做的?但她还是做了,做得也不比男子差,同样的,男子也可多多尝试其他的事。

    “浮玉,你真聪明!”

    宋世嘉成年后第一次被人夸聪明,心里飘飘然,一个劲儿地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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