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全城瞩目的时刻，终究还是开始了。

    旭日初生，从不远处而来的，正是朝瑰公主的轿撵。

    周莫允走在轿撵前，他又一次穿回了华丽的官服，旭日下，金丝闪烁。

    同样盛装打扮的，还有苏利，他身着牙狼部的服装，怀中的乌诺在酣睡。

    阳光照射在乌诺金色的睫毛上，她流淌的长发，犹如锦缎一般迷人。

    “长宁之时已至，由玄都为朝瑰殿下献礼。”

    两侧的列队挥舞着手中的旌旗，一时间遮蔽住了整个天空。周遭的众人屏息以待，共同见证着这个即将决定玄都命运的时刻。

    超瑰公主的轿撵停留在了面前，不肯再挪动一步。周莫允双膝下跪，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苏利怀抱着乌诺自他身后走出，一步一步踩在那柔软的绸缎上。

    不知为何，苏利突然回想起了他在牙狼部的生活。

    脚下的土地，没有泥泞，没有波折，只有如云一般的柔软。

    可这样的柔软，是如此的不真实，不真实到，仿佛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从云端跌落。

    他是如此怀念牙狼的生活，怀念山野里的浓雾，怀念那厚重的湿气。怀念随处可闻的泥土芳香，怀念青草尖锐而又潮湿的味道。

    可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那自云端跌落的一步，那他不得不走出的一步。

    那，与他而言，最为艰难的一步。

    苏利低下头，望着面前犹如孩子般酣睡的乌诺。他在心中，轻轻哼起了那首牙狼部的歌谣。

    “牙狼轻，乳齿白，月亮躲进层云，星星明亮。“

    ”牙狼沉，见月亮，满月照耀。”

    洁白的玉手，拉开了面前的帷幕。

    众人的眼光，纷纷被朝瑰公主所吸引。只有李承锦注意到，此时的苏利正低下头，悄悄地用牙狼的言语，对着乌诺说出了一句话。

    阅读着苏利的唇形，李承锦也一字一句地读出了那句话。

    “乌诺，杀了朝瑰公主。”

    下一秒，天旋地动。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在此刻。围观的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周遭的空间就已经被巨大的妖力所席卷。乌诺金黄的长发，在太阳的照应下熠熠生辉。那些发丝浮动，每一根都犹如华美的丝线。它们分隔开时间，撕裂空间。李承锦发现，自己的感官似乎正在被剥夺。气味，感受，直觉，都在一瞬间被抽离。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平面的灰。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灰色中，所有人都被剥夺了五感。围观的众人站在那里，身体僵硬，犹如失去了丝线的傀儡。那位武艺高强的侍女，她的利剑才刚出鞘一半，便已不得不停下。在这片灰暗世界中，唯一拥有色彩的人就是乌诺，乌诺的眼睛再一次变得金黄，那光芒如此耀眼，一瞬间夺走了太阳的光辉，此时的乌诺，仿佛就是太阳本身。

    那些耀眼的金色发丝，犹如散落的太阳光辉。顺着发丝所延伸出的，是无穷无尽的未来，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未来，当属朝瑰公主的死亡。高贵的轿撵被碾落成粉尘，美丽的身影也倒在血泊中。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乌诺幻化成了朝瑰公主的身形。一旁的周莫允在微笑，仿佛这便是他期待的命中注定。

    在这时间都被剥夺的时刻，李承锦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就在那未来即将变为现实的时刻，朝瑰公主的玉手，却轻轻动了一下。

    那手如春风般抚开轿帘，紧接着，那个高贵的身影自轿撵中走出。这是李承锦第一次看到朝瑰公主的样貌。

    她一袭素衣，身着灰白的长裙。乌黑的长发犹如流水般倾斜。她的皮肤洁白如玉石，只是一眼便会让所有的华丽黯然失色。她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就凝固了周遭的时间，仿佛她并非站在世界的一角，而是整个世界以她为中心在蔓延。

    她抬起手，顷刻间，整个空间撕裂。那由乌诺展开的平面的时空，破碎成一片片灰暗的琉璃。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刀光，穿过因果，穿过时间，硬生生挡在了那即将出现的未来面前。与此同时，乌诺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鲜血自裂口中喷涌而出，猩红的血雨瞬间染红了这片灰白的世界。

    在这只有两人的世界中，乌诺却看向第三人，而那人，正是李承锦。

    她张开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李承锦说道。

    “快逃。”

    然而也就是在此时，李承锦感受到了，一股更加凌烈的目光。

    “你能看见？”

    李承锦望向朝瑰公主，对视的瞬间，他才第一次注意到公主的神情。并非他想象中的寒冷，而是透露着温柔，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顶着那张慈悲的面孔，发出了像方才那也毁天灭地的一击。

    也就是在对视的时刻，他从那慈悲中感受到了一抹玩味。下一秒，朝瑰公主望向了李承锦的身后，那雪白的颜色自她眼底一闪而过，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因果之外吗？”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道。

    “可惜了，是个将死之人。”

    她拉开帘幕，重新回到轿撵中。与此同时，伴随着乌诺的死亡，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乌诺的鲜血染红了苏利的眉梢，他睁大双眼，显然，他并不知道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那句“乌诺，杀了朝瑰公主”的发言才刚刚落地，眼前的乌诺就已经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与此同时，在感受到身体恢复控制的瞬间，李承锦摊开了双手，念出了那句移形换影的密语。

    下一瞬，二人便来到了牙狼部。

    此时的牙狼部，早已人去楼空，在出发之前，苏利拜托李承锦遣散了部落中的大小妇孺。可也是在这里，苏利看到了一个，他意外之中的身影。

    是周莫允。

    他坐在看台上，手中把玩着东珠，与先前那颗东珠不同，这次的东珠更加璀璨，同时也更加明亮。

    在看到二人到来的瞬间，他自看台上轻轻走下。李承锦的目光扫视在周莫允的身上，对视的瞬间，周莫允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愤怒。

    这是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地方。

    “你好像对我在这里，并不意外？”

    “像你们这样的人，有上几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替身，难道会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吗？“

    与此同时，李承锦自怀中掏出了一张人皮，那人皮上，刻画的正是牙狼部的纹身。

    在看到那张人皮的瞬间，周莫允眉间耸动，没有理会一旁的苏利，他轻轻抬起了李承锦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