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余生】

    几日后，船队到达璃月港，船长北斗送万叶和流浪者离开，还告知他下个月船队会再去稻妻，联合当地的反抗军阻止眼狩令。万叶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流浪者的身体情况倒是没有继续恶化，但万叶知道，一旦有了开始，便会有结束，所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珍重他们的结伴而行。

    他带流浪者去吃万民堂的水煮黑背鲈，去新月轩吃了精致糕点，在渌华池看过盛景，也曾一起去茶铺喝茶，听说书先生讲述璃月的传奇。

    据传璃月传说中有过一位神明，将泥土捏成人形，于是世间有了人类。流浪者听着故事，红了眼眶。

    “早就说过了啊……我们都是一样的。”万叶微笑轻言，将各种情绪随着茶水一并咽回肚子里。

    他向来认为，万物有其规律，生老病死，四季轮回，一切顺其自然便是最豁达的心境。但是与流浪者一番相处下来，短暂而深刻的旅途，似乎不像口上说的那般坦然，终归遗憾。

    后来的旅途中，流浪者开始变得嗜睡，体力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万叶任凭他倚靠自己陷入熟睡，或给他准备晚饭，或自己独自看着风景发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最后终于横跨璃月，来到须弥，精疲力尽时，道城林的狐狸先生也帮了不少忙，以相当不客气的口气，让万叶好好休息！他还调制了改善土壤的药，让流浪者看上去精神不少。虽然并没有因此阻止他身体的恶化。

    在流浪者比较清醒的时候，他会带万叶采摘当地的蘑菇，教他如何分辨哪些有毒，哪些没毒。和那位狐狸先生倚靠学识分辨不同，他是因为自身体质，能轻易分辨蘑菇的毒性。后来还带万叶去咖啡馆喝杯苦咖啡。

    不过，万叶必须加许多糖块和牛奶进去才喝的下去。

    他们还常常躺在野外晒太阳，流浪者很受小动物们的欢迎，松鼠兔子鸟雀蝴蝶，都爱钻进他怀里或者落在肩膀。万叶也因为本就喜爱自然万物，动物们并不怕他。然后，流浪者趁着万叶睡着时，偷偷将耳朵凑近他的胸膛，倾听他的心跳。

    那天傍晚，月光清朗，映在溪水泛着银色波光，流浪者在万叶那里借了他的剑，说想舞段剑舞。

    万叶随手摘片树叶落在指尖，以此为乐器给他伴奏。

    流浪者在月下的独舞，像一片羽毛轻盈飘逸，又像只深蓝色的蝴蝶翻飞翅膀，婉转动人，令人看得痴迷。

    待他一曲舞毕，他轻声道：“万叶，我不恨她了，因为如果不是因为她抛弃我，我就不会遇到你，和你有这段旅途。”

    万叶放下唇边的树叶，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流浪者在与他作别。

    第二天醒来后，万叶再没看到流浪者，万叶去了很多地方寻找都没有找到他。

    或许，流浪者已经成为泥土，成为这片大地的一部分，即便就在身边，他也无从分辨。但万叶还是继续寻找着，就像在找一只想要独自死去的猫。

    直到一周后，万叶在谒颂幽境找到了流浪者。

    那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有白色的花成簇生长，鸟鸣阵阵，不远处还有泉水声声。角落处的石头生出青苔，一团能勉强辨出流浪者的泥土正倚靠在那块石头上，就像在休息，就像是睡着了。

    一周过去，那团泥土已经长出无数幼芽，亦有花草绽放，他的面庞还能看得出表情，是微笑着离开。

    “我找了你好久……”万叶坐在他身旁，小声道。“你挑选的地方挺好的，我知道，不仅因为这里的环境不错，也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但很快，那颤声就压了下去。因为他知道，流浪者只以最初的模样，存在于这个世间，就像那些正在绽放的花草。

    这时，万叶突然听见什么声音，他的听力向来很好。

    他俯身将耳朵贴向流浪者胸膛的位置，发现那里竟有些微微发烫。

    扑通……

    扑通……

    万叶猛地睁大了眼睛，心头忽然涌上欣喜，紧接着是一种莫大的悲伤。鼻子一酸，终是红了眼眶。

    当泥土拥有了生命，即便是石头也能生出温度，搏动起心跳。

    “你能听到吗，你有心跳声了啊……”

    你……拥有心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