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食堂。
“来份烤肉定食，不要烤肉。”
食堂依旧喧闹如常，热气和油香混杂在空气里。风露端着餐盘，从取餐口钻出来，像一枚沉静的箭矢穿梭在人群中，目光专注地在座位之间搜寻。
今天，她必须找五月谈一谈。必须是亲口讲明，由她来担任他家庭教师的事。这种事一旦传达失误，她后续所有的安排都会陷入被动。
况且，她不能冒险让五月当场拒绝——那会让她原本就艰难的计划，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她边走边理着思路，脑子里飞快排列出几套可能的对话策略，却在抬头的瞬间，眼神落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五月。
他坐在靠窗的长桌旁，正低头吃着东西。风露脚步顿了顿，又往前走了两步。
…不对劲。
五月身边，竟然已经坐了四个人。
风露下意识皱了眉。她原本是打算趁午饭的空档找他单独说话，但现在看来——这个“空档”似乎并不空。
要当着一堆陌生人的面谈家庭教师的事……不太合适，也不太聪明。
她站在原地稍作权衡，却没想到，五月这时正好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抱歉，我们这边已经坐满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专门为她准备好的拒绝句。音调不高，甚至没有特别的情绪，但风露却在他的眼神里察觉出一丝细微的……恶意？
原来是在记仇啊。
风露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准备转身。
但下一秒，一道低沉而慵懒的声音拦住了她。
“这就走了吗？”
声音带着点调笑，又不失礼貌。风露抬眼，一个粉发的少年正朝她走来，微微歪着头，笑容勾在嘴角。
他有一头不常见的柔顺短发，粉色在阳光下发着柔和的光，衬得他五官精致，眼神略显慵懒。衬衫扣子松了两颗，隐约露出漂亮的锁骨和浅浅的肌理感，走近时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你不是在找座位吗？可以和我们一起吃哦。”他说着，深蓝色的眼眸半眯，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手丢出去的一句邀请。
风露眉毛一动，不悦地回道：“谁要跟你们一起吃？”
她不太喜欢这种半开玩笑的语气。
可能也是因为，她压根就不擅长应付这样需要“社交”的局面。
粉发少年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诶，不想坐在美少年的包围下享用午餐吗？”
风露：“……”
这人……脸皮是不是有点厚。
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刚转身，却被他一个潇洒地侧步拦住。他微笑看着她，像是在逗一只路边的小猫。
“你的目标是五月吧？”
风露心里一顿，眼神不动声色地收了收光。
这人……观察力倒是不差。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种【我不打算搭理你】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哦？”少年双手抱胸，语气玩味，“果然是五月呢…你喜欢他哪里？是认真做事的态度？这点的确很讨人喜欢呢！”
他一边说着，竟然作势要朝五月那边走，“我可以帮你把他叫过来哦，兄弟之间——”
“等等！”
风露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力气不大，但动作很快。
“……不用你多管闲事。”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粉发少年低头看了眼拽着他的那只偏瘦手腕，骨节分明，皮肤温热。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又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风露正准备松手，谁知他忽然笑了起来，轻轻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没想到你个子小小的，说话倒挺硬气的嘛。”
风露僵住了。
她又不是小动物，干嘛拍她头。
对方却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弯起眉眼，声音带着点挑逗似的意味：“有困难的话，可以找我一花哥哥商量喔。感觉你挺有趣的。”
什么“哥哥”？我们明明是同级生吧…
风露满头黑线，还没来得及炸毛，粉发少年已经转身潇洒离去，只留给她一个悠然自得的背影，连走路的步伐都像带着节奏似的，甚至还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什么人啊。
她撇了撇嘴，懒得再计较，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准备开饭。
然而，筷子刚举起来，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如果早知道会成为五月的家庭教师，昨天就应该答应那个请求…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有些懊恼。现在倒好，五月可能已经对她产生了不好的印象，甚至记恨上她了。
唉，今天放学后就要和五月安排见面了…
一想到这件事，她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她盯着餐盘里的米饭，眉头微微拧起，像在解一道无解的题目。
“……要怎么做，他才会愿意接受辅导呢？”
“上杉同学——！”
一道充满能量的声音突然从面前炸开，风露一惊，下意识抬头，一个陌生男生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而且，脸离得……有点近。
她警觉地往后靠去，语气不善：“你谁？”
对方却像没察觉到她的防备似的，笑得一脸灿烂，“我叫你好几声，你终于注意到我啦。”
风露打量着眼前的男生——一头浅橘色短发在阳光下闪着柔光，笑容阳光，五官俊朗而深邃，眉眼间满是朝日般的朝气与活力，眼神里带着一股过于纯粹的热情。
最吸睛的，是他头上的绿色缎带，明明是女孩的配饰，此刻却在他头发间晃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一个男生要戴缎带？
风露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个恶趣味的念头，难不成他是兔男郎吗？
不对…这个缎带，她好像在哪见过…
风露微微眯眼，思索片刻后猛然想起，刚才和五月坐在一起的几个男生里，就有一个顶着这么显眼的缎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依旧没放下戒心。
“这个问题问得好！”男生兴致勃勃地拿出两张试卷，像变魔术一样在她眼前晃了晃，“请问，你掉的是‘满分的试卷’，还是‘充满了灵魂但零分’的这张？”
风露瞄了一眼，淡淡道：“当然是一百分的。”
“哇！居然不贪心也不撒谎！”男生夸张地拍拍手，“好孩子，这两张都归你！”
“谢谢你，我不缺纸。”风露嫌弃地接过试卷，随意瞟了眼名字，手顿了一下。
“……四叶？”
“是我的啦！”男生——四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得一脸坦然。
她抬起眼看他，难以置信地确认：“你，考了零分？”
“我努力过了嘛！”四叶嘟囔着，眼神却亮晶晶地盯着她，“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满分的人！上杉同学超厉害的！”
风露被他过于直白的崇拜盯得有点尴尬，下意识抬手隔出点距离，语气淡淡：“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考零分……真的很稀有。”
她转身想走，却听见那人又在后面追着喊：“天才！”
“上杉同学，我想认识你——”
风露脚步一顿，一路无视着他跟到女子更衣室门口。终于，她停住，抱臂抬眼，语气不耐：
“你打算一直跟到哪里？”
四叶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四下张望一圈，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眼底滑过一丝慌张。
“啊，这里是女生更衣室吗……”他语气里多了点委屈，“可是你还没谢谢我啊……”
……果然是个笨蛋吧。
风露叹了口气，但嘴角不知为何轻轻上扬。她掂了掂手里的试卷，想了想，把零分那张递回去，“捡到的，现在还你，我们扯平了。”
四叶接过那张试卷，刚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愣住了。
他盯着风露嘴角那淡淡的笑，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脸颊一点点红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颜色。
风露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心头一动——这人虽然有点脱线，但性格单纯，似乎挺好骗的。
于是她歪了歪头，语气柔和了几分，刻意露出一丝楚楚可怜的表情，低声道：“四叶君，你跟五月同学很熟吧？我和他之间有点小误会……你能不能帮我和他说声对不起？”
她眼神微垂，睫毛轻颤，语调软了下来，带着点迟疑的恳求。
她并不是有意撒娇，只是理性分析后选出“最有可能奏效”的策略。
但四叶的反应却远超她预期。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像是被人当场施了石化术一样，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呃…这、这个…”四叶猛地捂住胸口，迅速后退了几步，语气带着一丝慌乱，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好意思！上杉同学，虽然我很想帮你，但…但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去和五月说吧！”
说完，他便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似的，猛地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走了。
风露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复杂。
她只是稍微演了一下而已……
他是被吓到了？她又不是妖怪。
不过，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他了。
风露揉了揉眉心，低声喃喃道：“看来，还是得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