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答应的瞬间，风露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她原以为这位嘴硬又好胜的小少爷会理直气壮地拒绝，没想到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

    ……居然这么好说话？

    不过既然他愿意留下，那也算是回了自己帮他付车费的人情。她嘴角轻轻一扬，语气轻松地吩咐道：“濑叶，今天多做一份饭哦。”

    “好。”

    濑叶乖巧地点点头，浅蓝色的眼睛弯起，看上去像一轮无暇的月牙。他一如既往地温顺，几乎让人忽略了他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指尖。关节泛着淡淡的白，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这个人……真的要进到我们的家里？

    尽管心底抗拒到几乎发紧，濑叶却依旧维持着笑容，甚至主动迎了上去，声音甜得像是小孩子在欢迎客人：“五月哥，快请进吧！”

    五月脚步微顿，眯了眯眼。他隐约察觉到这个弟弟的笑意有点太刻意，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吃顿饭而已，他懒得多想。

    一进屋，风露动作利落地换上拖鞋，顺手打开客厅灯，屋内瞬间亮堂起来。五月跟在她身后，眼睛不自觉地扫过上杉家的每一寸空间。

    客厅不大，布置却格外整洁温馨。沙发上摆着软塌塌的靠垫，有几本翻开的辅导书散落在茶几上，墙角的绿植透出一点生活的温度。

    五月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道略带调侃的男声忽然从厨房方向响起——

    “哟——！我们家风露居然会带男孩子回来了？”

    风露脚步一顿，五月也不由一怔，朝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金发男人懒洋洋地靠在厨房门边，头上顶着一副墨镜，嘴角带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爸，他是我的学生，中野五月。”风露语气不紧不慢，显然已经习惯了父亲的不正经。她面无表情地介绍，像在汇报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哦？真的只是学生？”上杉勇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转向濑叶，却意外地发现这孩子正用一种不动声色的姿态盯着五月——明明笑着，眼里却藏着几分警惕。

    濑叶这是怎么了？

    勇也挑了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情，慢悠悠地摸了摸下巴，语气愈发打趣：“风露啊，我还以为你只会把课本带回家，没想到也会带男生回来，啧啧，我是不是该操心你早恋了？”

    风露额角一跳，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开口：“……您能不能别乱说话？”

    “不能。”勇也毫不犹豫地回道，还刻意打量了一下五月，“小子，你真的只是风露的学生？”

    五月脸色沉了一瞬，语气干脆利落：“是。”

    “行吧行吧，不打扰你们的学术交流了。”勇也哈哈一笑，摊了摊手，转身走回厨房，“既然来了客人，那今天就做点拿手菜！”

    他边走边哼着小调，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风露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痛加剧了三分。

    她回头看了五月一眼，少年神色如常，仍旧站在玄关处，像是完全不在意刚才那些调侃。

    “别在意，”她语气平静地说，“我爸就那样，习惯性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五月微微低头，“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

    但风露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这时，濑叶走上前，轻轻拉了拉风露的衣袖，声音温软得像是拂面春风：“姐姐，饭快做好了，你和五月哥先坐下吧。”

    风露点了点头，在餐桌边坐下。五月迟疑片刻，也落了座。

    只是她刚坐稳，脚背忽然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她一愣，下意识地偏头看去，只见濑叶正端坐在她对面，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浅蓝色的眸子纯净透明，宛如一汪无害的湖水。

    ……可她就是有种说不清的奇怪。

    五月则拿起筷子，看着桌上几道色香俱全的家常菜，动作慢了下来。

    风露轻车熟路地盛了一碗饭，递到他面前，语气平稳中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温柔：“家里没什么特别的菜，不过你应该吃得惯。”

    五月接过饭碗，手指轻触那微微发热的瓷器，低头看了一眼。他不由得怔了怔。

    只是些简单的菜肴，却莫名透出一种家的味道。

    而风露此刻坐在他身边，在灯光的映照下，五官柔和清晰，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感。那一瞬，他心里某个地方，悄然泛起波澜。

    但让他无法忽略的，是对面那个笑意盈盈的少年。

    柔顺的黑发、漂亮的浅蓝色眼睛。外表天真乖巧，气质却冷静得几乎不似这个年纪。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猫，爪子收着，但眼神却在观察你的每一次动作。

    “五月哥别客气，多吃点。”濑叶微笑着开口，语气温柔得滴水不漏。

    五月“嗯”了一声，垂眸夹起一块菜，手才刚动，就感觉对面那双眼睛又盯了上来。

    带着笑，却像在宣告主权似的。

    饭后，风露起身送五月到门口，濑叶也规规矩矩地跟着，一如既往地笑容温顺，浅蓝色的眸子在暖黄灯光下清澈剔透。

    “五月哥，欢迎下次再来做客哦。”他说得甜甜的，像是在欢迎朋友，又像是小孩子在展示礼貌。

    但五月站在门槛前，忽然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这笑容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像是毛茸茸的小猫张开了爪子，但仍在轻轻地蹭着你，软软的，却藏着一点点敌意。

    五月眼神微动，轻笑一声，语气不咸不淡：“当然啦，下次就麻烦你和你姐姐多照顾了。”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仿佛空气中也隐约浮起了火花。没有人说破，但彼此心照不宣。

    风露没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她换好鞋，顺手拍了拍濑叶的肩膀，像平常一样淡然道：“濑叶，今天谢谢你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她拉开门，与五月一同走出家门。

    夜晚的街道在霓虹的映衬下显得暧昧而温柔。远处的灯光像水波一样荡漾着，街边的树影在风中轻轻摇晃。饭后的暖意还未散尽，风露与五月并肩站在路边，等着叫好的出租车。

    两人之间沉默着，只有偶尔驶过车辆的引擎声在空气中划过，轻微得几乎令人忽视。

    五月忽然开口，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请你不要误会了，我就算没有你的辅导，也能顺利毕业。”

    风露怔住，微微侧过脸看向他。

    她并没有被这句话冒犯到，反而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意识的盲区——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节奏和标准推着他们往前走，想着把五胞胎的成绩“提升”、“拔高”、“变优秀”，却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真正该完成的，是“确保他们顺利毕业”。

    那个目标……其实很简单，却被她无意中复杂化了。

    她眼睛倏地一亮，像是刚发现新大陆一般精神了起来。

    “五月！”她毫无预警地喊了他的名字，激动得像是终于想通一道难以攻克的难题，“你真是个天才！”

    她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抓住五月的肩膀，眼神发亮，整个人都往他这边靠了过来。

    五月身体顿时一晃，像是被电了一下般僵住。

    他本能地想往后退，却又被她灼灼的目光定在原地。那种过近的距离让他不知所措，鼻尖甚至都碰到了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的心跳倏地乱了节拍，脸上也迅速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你、你干什么……”他侧开视线，耳根悄然泛红，声音低低的，仿佛带了点羞恼。

    风露却毫无察觉，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突然的顿悟之中。她兴奋地盯着他，语调罕见地高了一些：“谢谢你，五月！”

    她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眼，眼里像藏着一整片星辰。

    “……别、别靠这么近啦。”五月用手遮住脸，嗓音透着点隐忍的无奈。

    “哦。”风露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贴得有点太近，顺势后退了一步，嘴角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就这么执着嘛…行吧…明天同样的时间，你来我家。”五月低声嘟哝了一句，试图迅速结束这段令他心跳加速的氛围。

    “没问题。”风露神采奕奕地应了一声，眼神忽地一转，笑意里多了点狡黠，“那你也要记得，把你的另外四个兄弟集合起来哦，小少爷。”

    五月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彻彻底底被眼前的女孩拿捏住了，最后只得别扭地低声应了：“……好。”

    出租车的车灯亮起，划破夜色，缓缓驶来。

    风露松开他的肩膀，像是终于想起要放人自由，朝他挥了挥手：“那就明天见啦。”

    五月低头瞥了一眼被她刚刚握住的肩膀，那种触感还留在皮肤上，像烙印般轻微却清晰。他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窗缓缓升起的同时，他看见风露仍站在原地，冲他挥着手，嘴角带着轻快的笑意。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微微攥紧的手指上，沉默了几秒，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真是麻烦透了。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期待明天的到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上杉家——

    濑叶站在客厅的窗边，视线透过玻璃望向街口。

    风露送五月离开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她轻轻挥着手，笑意温柔自然。那是濑叶熟悉的笑容，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让人感到安心的笑。

    可现在，那样的笑容却被别人也看见了。

    他的浅蓝眼睛微微眯起，唇角的笑意已经悄然收敛，神色淡淡，却藏着难以察觉的沉寂。

    他手指搭在窗台上，轻轻摩挲，动作几乎没有声音，却带着某种沉思般的节奏。

    中野五月。

    你会夺走多少，属于姐姐的目光？

    濑叶的目光缓缓垂落，停留在自己的掌心。他低头看着那掌心中被自己指甲压出的浅浅痕迹，指尖慢慢收拢。

    一如他内心那些正在悄然滋生的情绪，尚未被揭开，但终究会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