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早上七点,最后一排靠过道的地方,哐当一声,椅子砸地而响,昭示着剑拔弩张的开始。

    周洛寻松散地站在椅子旁边,眼下乌青,红血丝盘桓眼球,浑身散发着没睡醒的躁。

    “怎么是你?操,难怪林冲昨天给我打电话,蹦出来一句叫我照顾同桌,我倒要看看怎么照顾我这个新同桌?”

    “怎么不能是我?”应昭侧头挑眉,目光里赤裸裸的挑衅。

    他接着说:“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再说话,不然被误以为是狂躁症,可没人去精神病院捞你。”

    周洛寻乜了他一眼,挠了挠头,搬起被他踹开的椅子,又坐下,没回。

    应昭还是这个死样子。

    他揉着发涨的眼睛,脑袋放空,记忆拉回童年。

    那时,他、应昭、苏子临、唐印四个大概十来岁,最是调皮捣蛋的年纪。

    每次他们四个偷偷溜出家,约着去公园玩,在小区门口总能看到一道纤细的人影。

    那是眉眼弯弯,特意等待他们的裴阿姨,她从不苛责,也不阻止,只会温柔地摆手,跟他们说再见。

    除了每次留住应昭,单独叮嘱他不要乱说话时,一脸严肃,直到口舌干燥才不放心地松开手。

    那时候的他们,忙着向前探索新的世界,脚步不停,一次都没回过头。

    有次,他突发其想,在出了小区门后,偷偷地转头瞄了眼。

    裴阿姨的视线还在他们身上,她的欣慰、担忧汇成一道目光,不动声色地跟随着。

    有时,他也会想,那么温柔的裴阿姨,怎么会生出性格截然不同的应昭呢?

    后来长大的他,才从细枝末节里挖出真正的答案。

    四季循环,枯叶生花。

    历经千辛的唐叔叔,一举将垂死的公司盘活,上市后大获成功,隔年就搬出了这个小区。

    裴阿姨身体突然出了异样,应昭一家也离开了这里,买了个离医院近的新房子,再也没回来过。

    剩下的他和苏子临,学业压力渐长,认识的人越多,社交圈的不断扩大,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已驶向不同的领域,只剩下最初的羁绊,维持着这微薄的关系。

    直到上高中,他们教室靠的近,才又逐渐找回儿时相处的样子。

    ...

    预备铃打响,扰乱他的思维,周洛寻捏了捏太阳穴,吐出一口浊气。

    他随意抹了一把桌上的灰,嫌恶地拍手。随后附身,面目狰狞地掏出草稿纸,纸张哗啦声吵醒了隔壁的应昭,正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应昭余光瞥过周洛寻手里的污渍,抽了张纸,伸长手,递到他面前。

    周洛寻目光一顿,抬手自然接过,擦净,沾满灰的纸沿抛物线被置入垃圾桶,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宣告结束。

    上午第一节是张先锋的数学课。

    作为先锋教师,他的时尚风格前卫的吓人。

    五颜六色的夹克,半框眼镜,不说话的时候脸部肌肉绷着,看似不苟言笑,实际是个中年搞笑男。

    上课时,喜欢弓箭步式姿势板书,他说这样显得他柔韧性好,时不时向同学们推销他自己写的书,脸上洋洋自得,沉稳的眼镜配着他滑稽的向上的笑,尽显违和。

    正巧,今天穿的是刺眼的红,浓雾笼罩的天,被他点亮。

    张先锋一手推了推眼镜,用力震了震讲台,唤醒无骨摊在桌上的同学们,挂着笑,开始了他的表演。

    “今天我们学的三角函数,很重要的内容啊,都看我怎么讲的…”

    就着他转身的功夫,楼愿又趴下,枕在密密麻麻黑字的书上,无意识在草稿纸上画圈。

    桑黎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分了丝眼神过来,瞥到楼愿又躺下的颓废样,抬手对着楼愿后脑勺来了一掌,带起静电。反馈给她的是楼愿炸毛的眼神,少许带电发丝竖在脑袋上,她不满地瞪着桑黎。

    笔记本上黑墨涌现,随后工整的数学公式伴着问号,推了过来。

    桑黎叹了口气,又推回笔记本,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没做声。

    下课铃拉出冗长的催促声,张先锋踩着点出了教室,鲜艳的红消失,世界又恢复黑白,陷入沉静。

    楼愿抛开笔记本,透明窗户外挺拔的树依然光秃,偶然遥远天空飞过一个小黑点,淡淡的,孤单的小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沮丧。

    也许是昨天被拆穿的窘迫,也许是困难的数学题。

    总之,她感觉自己内心似乎被剥开一点,从头晕目眩的黑中,凿出一点光亮,让她好不习惯。

    有些羞耻。

    她的目光移回眼前,保温杯里蒸腾的热气,汹涌而上,而后四散,她喝了一口水,咽下复杂情绪,拍了拍脸。

    应昭带着黑色护腕,起身,闲步走近楼愿坐的那边走道,柑橘香流动着深入楼愿鼻腔,感官压力强大到不可忽视,楼愿收住笔,胳膊横过桌面,挡住窥探的视线。

    应昭忽略她弱小的遮挡,目光在桌上停顿两秒,随后又抬腿离开。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后排氛围微妙,连带着班里都安静不少。

    午休过后,阳光穿过雾气,照出温暖。

    同学们从高耸的教学楼解放出来,像被水冲开的粉末,各自为营,最后集结起来,凝成一团。

    高一九班正和一班和在一起上体育课。

    体育老师管飞,抄着点名册,墨镜驾在额头,呈大字形站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正在念名字。

    “苏子临?”

    “到,老师我在这!”苏子临边高高举起手,边用力蹬地,跳起,唯恐老师看不到他。

    “行了行了,别跳了,看的我头晕。”

    “楼愿?”

    “到。”声音清冷,删去一切繁杂,简单又坚定。

    “应昭?”

    “到。”富含磁性的嗓音,尾音低平,如低劣的风,强制占据人的耳朵。

    楼愿与他视线相碰,随后又错开目光。

    风吹乱她的发丝,蜿蜒着吹到应昭耳边。

    ...

    管飞唰地关上册子,塑料板和着金属夹的声音铮铮作响,他挥了挥手。

    “开学第二天,大家自由活动,下周我再安排内容。”

    人群如受惊的鸟群四散,苏子临一手勾住应昭的脖子,另一手紧紧拽住周洛寻胳膊,期间遭受了两人杀人般目光的威胁,也没松手,硬拉着两人奔去篮球场了。

    桑黎挽住楼愿,兴奋地跑到羽毛球网前,塞了把羽毛球拍给她。

    两人你来我往,颠沛的羽毛球之旅开始。

    阳光渐发热,楼愿脱下羽绒服,袖子搂到胳膊肘,她虎视眈眈地盯着球。

    “再来,我就不信我接不到了!”女王楼愿自信发言。

    “好好好,我这次打高点,你好准备。”

    桑黎右手肌肉抬手间明显,结实又骨骼分明,球在她的奋力下,飞向高空,滞留两秒,越过网线,加速掉落。

    楼愿目光盯住球,捏住球拍的手使劲到发白,似乎将力气全都汇聚到手腕,准备给它史无前例的反击。

    未曾想,变故突生,球碰击到了球拍铁杆处时,挥拍那刻楼愿失力松开手,吃痛蹲下。

    楼愿捂拍的手腕红肿凸起,她脑子里密密麻麻的针点炸着疼,气息颤抖。

    桑黎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充满焦急:“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是扭伤了还是什么?”

    楼愿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轻轻摇头,抽声回道:“应该没事,可能是手扭了,冰敷一下再看要不要去医务室,我们先去小卖铺吧。”

    桑黎微微点头,搀住她,往小卖铺去了。

    …

    篮球砸地声混合着篮筐晃动声,在这个冬日震碎了冰冷,燃起胜负欲。

    苏子临翻转手腕,篮球临空,完美传入应昭手中,应昭抬眉,对上周洛寻视线。

    他向后一个假动作,迅速把球向周洛寻扔去。

    “砰”的一声,三分球正中球框,不偏不倚。

    三人默契拍手,好像又站在了童年的身边,寒风灌入双眼,吹起笑。

    奔跑间呼吸沉沉,应昭扯开毛衣,撩了一把头发,向小卖铺走去。

    他说:“去买瓶水,你们继续。”

    塑料帘被掀起,应昭附身探头走进来,狭小的收银台前却挤着人。

    “老板,现在还有冰块卖吗?我们急用!”桑黎喊道。

    另外一道声音从门口飘过来,陌生又平静:“现在冬天哪来冰块卖?”

    老板话未吐出口,停顿几秒,附和着,面带歉意:“那位同学说的对,我们冬天都不卖冰块的,不好意思啊。”

    桑黎和楼愿无奈转身,正巧撞上应昭的目光,三人擦肩而过。

    应昭向下撇过楼愿发红的手腕,随后敛住神色,在两人出门后,拿了瓶水,走向收银台。

    “走吧,还是去医务室吧。”

    “只能这样了。”

    “等等。”两人应声转头,看着应昭边大步流星走近,边说:“医务室开门了吗?不要等会跑空了。”话毕,他已经站在楼愿身侧。

    桑黎双手一摊,质问道:“那怎么办?”

    “你去医务室,我和她站这等你。”

    “为什么是我?不是你?”桑黎惊诧地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应昭。

    “等会她要是出事,我跑的比你快。”应昭抱胸,坦然地回。

    “……”

    “。”

    两人无语地看着他,又对视一眼。

    桑黎退后几步,跑开,眼含担心叮嘱道:“好好看着她。”

    应昭摆手,直到桑黎离开他的视线,他一把握住楼愿好的那边胳膊,力道不重,但又不可逃避般,往树下走去。

    楼愿警惕地盯着他,拖沓地就着惯性被往前带。

    “干什么?!”楼愿挣开他的钳制,跄踉着站稳。

    树下横着瓶装水,包装上滚着沙,几米远的墙上镶着水管,水管缠上经久的锈痕,龙头处倒是很新,铁制的,印着上个使用的人显明的指纹。

    “冷水能充当一下冰块作用,消肿。”应昭重新抓住楼愿的手,领着她伸向水管。

    水声哗啦,点点水痕溅到两人黑色校裤上,连成一片含水暗色。

    “为什么躲着我?”对话突如其来,应昭垂下眼。

    “我们很熟吗?”楼愿另一只手握拳,捏紧又松开,冷着眼。

    “呵,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这么冷漠吗?”应昭松开握住她的手,退后两步,轻笑看她。

    “昨天不还说我仓鼠一样会臭吗?今天攀起交情来了?”楼愿关掉水龙头,滴水的手垂在身侧,冷风吹起一阵鸡皮疙瘩,她抖了抖。

    应昭没说话,走近几步,抽出纸巾给她,看她捻干水,冷水浸透的手冻的微红,撑在身侧,应昭取下护腕,不容置疑地套入楼愿的手中。

    楼愿一顿,黑色闯入她视线,带着余热和应昭身上独特的气息,小心穿过她的五指,抚过虎口处,盖住手背,魔术贴绕过手腕的皮肤,随后被应昭牢牢地扣住,不紧不松的挂在楼愿手上。

    “因为想逗逗你,你多好玩啊。”应昭轻轻捏了一下她冰冷的手指,嘴角上扬。

    楼愿飞快收拢五指,拧眉看他:“耍流氓?”

    “对不起。”应昭摊开手,耸耸肩。

    “哦,不接受。”楼愿腾地一下转身,背着他。

    “嗯?那上次…”他拉长尾音,语调上扬。

    楼愿没回,站着没动,呼吸却沉了下。

    应昭看她鹌鹑的样子,只觉好笑,枯叶簌籁声响起,应昭越过楼愿肩膀,捡起丢在树下的那瓶水,丢下一句:“跟上,不然你的好朋友要担心了。”随后迈大步子,向操场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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