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江城二中门口有条成熟的商业街,出了正门过条马路,对面就是一个小型超市。

    以超市为中心,左右延伸开一系列店铺。现在刚下晚自习,正是晚高峰,大部分店仍开着灯,竞相接待着学生,挖空心思吸引客流。

    但有的店却是例外。

    就算地理位置不够优秀,但不管上学还是放假,门口都是人满为患,缺碗都不会缺顾客。

    他们现在要去的便是这家店——季记烧烤。

    在超市右手边,直走400米,隔着巷子转弯处,正面招牌露出“季记”的那家。

    剩下的“烧烤”两字掩在巷子里。

    这门店设计在街上够独特,时常让食客弄不清店铺类型,为此闹出过不少笑话。

    但凭它味道好,店铺干净。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这设计也成了记忆点,逐渐名扬二中。

    ...

    他们隔老远就看见“季记”亮着,霓虹招牌五颜六色的,顺着灯管颗颗发闪,在拥挤的门店中格外惹眼。

    就算在冬天,门口依旧铺满了圆桌。擦得发亮的木桌上盖了层白色塑料垫,风一吹,天女散花般飘逸,但少了仙女的质感,廉价的材质多的是夜晚的烟火气。

    五人在门口站定,看着室内的位置座无虚席,招呼老板娘安排了个稍避开通风口的位置,另外挤着空位摆了个圆桌,勉强坐下。

    楼愿卸下书包放地,往左蹭着桑黎,两人拢在一起取暖。

    她右边是抢位最慢的应昭,半推半就地坐在她旁边,此时低头玩着手机,装冷酷。

    桑黎把手塞进楼愿棉服袖里,扭住楼愿温热的手腕,指尖含冰,激得楼愿一动,猛地抽手,喉咙里的叫喊声差点钻出来,声响大的桑黎旁边的周洛寻频频看他们,嗤笑声阵阵。

    周洛寻身旁的苏子临兴致勃勃地拿着菜单,全神贯注,手上铅笔勾地起劲,点菜间甚至忍不住咽口水。

    应昭收了手机,把塑料凳无声往楼愿那边靠,左脚探出落在楼愿凳子后面,放肆的姿态下无意划下地盘界限。

    他起身抽了两张纸,坐下的时候偏头递给楼愿,问:“你吃什么?”

    楼愿下意识接过纸,从打闹中回神看他:“蔬菜吧,不长胖。”

    应昭点了点头,没作声。

    楼愿看他没接话,又转过身去跟桑黎说话去了,全然没关注身旁。

    应昭手指扣着木桌,等苏子临依依不舍地松手放下菜单,他一个腾身拖过菜单,又快速落座,自顾自地转铅笔,仿佛刚刚的动作全是幻觉。

    其余四人目光全被他吸引,诧异地看坦然自若的某人,眼神流转每个字上,看的格外认真。

    周洛寻抱着胳膊挖苦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烧烤了?比看数学题都用心,看得再用心也不能当厨师啊。”

    应昭稳住铅笔,在蔬菜类勾了四五七八下,停笔回他:“我这叫抱有学习的心思对任何事,像林冲说的,这叫做负责。”

    他端起水喝了口,抿唇继续说:“你这叫不思进取,多跟林冲学学,改改你那身坏毛病。”

    周洛寻翘起腿,横眼看他:“像说的你是好学生一样,你最有本事,你上课别带手机,语文课别睡觉,数学课就放下你额外的卷子,英语课不翘课给我看看。”

    “我这都是受批准的,再说,林冲也没找我。”

    “那是你会装。”周洛寻接过从对角斜着划过来的菜单,坐正了些。

    “你点这么多蔬菜干吗?当牛吗?”周洛寻指着菜单,从蔬菜栏一顺滑下来,抬眼看老大爷坐姿的应昭。

    “不长胖。”

    “都吃烧烤了,还管他长不长胖。”周洛寻摆摆头,把菜单往他和桑黎中间挪。

    顺便把手上刚抽的铅笔递给她,低声说:“你先点,想吃什么勾什么。”

    桑黎胳膊一伸,菜单被递到楼愿面前,拢在袖套里的手被硬生生塞了根铅笔,桑黎也说:“你先点,吃啥点啥。”

    “好。”楼愿手停在上空,迟迟没落下去,蔬菜类的菜基本都被勾的七七八八,她紧了紧铅笔头,抿唇把菜单又推出去。

    抬头的那刻,她与应昭目光相碰,如打开独属于楼愿房间开关,照亮着只剩她的世界。

    应昭轻挑眉,噙着笑的眼睛水波荡漾,像是宠溺地说着“你知道了”。

    直接的对视,轻微的眉头一动,了然于心的自信。

    以及,近乎赤裸的真心。

    楼愿弹开他的视线,慌乱地低头,佯装找东西般蹲下来,埋住自己发热的脸颊,呼出口气。

    不对,他怎么变这么好心了。

    好奇怪。

    我不对劲。

    ...

    直到菜上齐,她腿发麻,才被桑黎从桌底下揪出来。

    吃饭的时候,两人却是相安无事。

    楼愿是不敢和应昭对视,应昭却怕又吓到她,才忍着没动。

    圆桌的欢声笑语仍在继续。

    “哎,我太饱了,真吃不下了。”桑黎握住周洛寻拿着羊肉串的手,僵持在中间,边推边踢开凳子起身,往隔壁空位跑。

    周洛寻举着羊肉串,边追她边说,语气有些报复性的幼稚:“不是说我欠顿饭吗?这就吃饱了?不再吃点?不然下次说没饱又要我再请一次,要吃就一次性吃好。”

    楼愿在一旁眯着眼笑看他们嬉闹。她的视线也跟着转,等到桑黎往回跑,接收到桑黎求救的目光,她肩负重任点头,强制开口:“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吃好了,我看差不多可以走了,不然等会太晚了。”

    周洛寻喘着气,停下脚步,边掏手机边往回走:“行,那散了吧,钱我付。”

    闻言,桑黎也返回来,五人都从座位上起身,剩周洛寻去前台,四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楼愿背上书包,跟其他三人道了别,过了马路,从校门口路过,往右拐入条大道。

    她走在小方砖铺成的路上。远处,汽车车灯时不时射来光,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使得这段夜路倒也没那么可怕。

    “楼愿。”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楼愿猛地一停,应声扭头,肌肉记忆里的紧张让她咽了咽口水,警惕漫上眼。

    应昭脚步掷地,破开亮灯围成的眩晕世界,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他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停,两人间隔了个路灯杆,像是天平秤杆,不多不少维持着这微妙的平衡。

    楼愿看到是他,心里一松,语速很缓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回家的路。”应昭扬扬下巴,对准了街牌—和田路。

    他继续说:“过了这个道再右拐,是我家。”

    楼愿垂下扭包带的手,往他那边倾,语调抬高充满吃惊:“我家也在这?不会在一个小区吧?”

    应昭挑了挑眉,和她默契开口:“不会是?—团利风城?!”

    楼愿一拍双手,了然于心摊手,面上是洞察一切的从容,她说:“那一起走吧。”

    两人间适距的天平,随着走动,开始来回倾斜,打破了这一切的稳定。

    不稳定因素发酵,等待成型。

    两人并肩走着,楼愿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拧眉想了会,突然停了脚步,面对应昭,道:“但是,你上次从花店回家走的时候不是反方向吗?”

    应昭也跟着她脚步一停,注视着她说话。

    他耐心听完,一字一句跟她解释:“我上次回的是临时在花店附近租的房子,现在回的是真正的家。”

    没了对外嚣张的气焰,现在的他乖顺的像只绵羊。

    连话语都软了几调。

    “哦,这样啊。”楼愿又扭过来站正,眉毛飞起表达赞同,演技有些夸张。

    路灯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楼愿突然想起来,第一次遇到这人也是通过背影。

    只不过从看他背影,成了产生背影的同行人。

    这段回家的路,她第一次不觉得漫长。

    一点也不紧张甚至…害怕。

    抛弃防备的谨慎,就这么轻松简单地走着。

    这在她以往的人生中,却是少有的。

    小学时,李晴之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律师,她的行程变多变重,没空接她;楼涛作为金牌厨师,那时生意如日中天,抡锅铲也抡不到学校。

    更巧的是,家门口也有所小学,两步路程,不远不近,适合楼愿锻炼自己。

    两口子一拍即合,楼愿就背上书包自己上学去了。

    虽然距离很近,但那时的她,却是很期待有人来接她的。

    期待着爸爸妈妈突然出现在校园门口,向她招手,一家人骑着电车往小吃店奔,风里都是甜甜的笑。

    这种场景她幻想过无数次,也失落过无数次。

    别人的触手可及,是她的遥不可及。

    后来上了初中,楼愿考的不错,分到个重点中学。

    但学校离家远,她不想添麻烦,自愿申请住校。

    日常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她不想麻烦楼涛,反正也习惯了靠自己。

    这时候的李晴之已经不在家落脚。

    家里的晾衣架上从此少了简约的职业装,属于她的那半柜子慢慢空了,积上层薄薄的灰。

    像是生活忍无可忍的抱怨。

    楼愿逐渐习惯了这种人生。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

    她才不再是一个人。

    好想,以后也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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