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而去,清晰的樱花花瓣下落,楼愿视线模糊一片,又清晰起来,面前水缸被花瓣下落阻力泛起点点涟漪。
她又回来了。
这次已是她离开Rio脑海的第三十天,Celina不再惩罚她,专心接待新来的王子去了。
“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Rio语气有些预料不及的冷淡的上扬。
“是,其实我还没搞懂我过来的契机是什么。”
Rio端着打满的水,边走边问:“那不说这个,能给我讲讲你第一次过来发生的事吗?”
“第一次?”楼愿声音拉的很远,长到延伸出回忆。
“第一次梦到这里,我代入你的潜意识,边洗衣服,边计划逃走,直到一直被抓到,才被迫放弃。之后的细节我不太知道,但是你后来听从要求去救人,然后...在大火下逃走,这是我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水盆咚地落地,水花四溅,泼到Rio的布鞋上,留下很深的水痕,深到像是海底潜伏的礁石,遇波不动,暗淡无声。
Rio双手颤抖着,慌乱中,她缩回探出的那只脚,勉强镇定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楼愿声量里是十足的肯定。
“看来,这之前的一切不是梦...”Rio嘴里喃喃道。
她咽了咽口水,大喘气还没放缓,接着问:“那你知道我是怎么逃跑的吗?时间、路线、细节。”
楼愿想了片刻,道:“大概的记得。”
“那天是个阴天,”楼愿顿了顿,继续说:“大概是深夜过半天将亮不亮的时候,你从被窝里悄悄钻出来,塞了很多衣服到被窝里,塑造出一个人在睡觉的假象。随后,你没穿鞋直接出了门,前天下雨的泥地未干,附着空气里的露水,沾湿了你的袜子,些许泥土被吸住,当你爬墙时,这些脚印暴露了你,虽然当时的你忙着赶路,并未注意这些细节。”
“然后,你奔跑在乡野间,在花草丛中掩藏,跌跌撞撞赶往城门。”
“我的记忆大概就停在这里了,后面的事情,我只知道结果。”
Rio深吸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她鞋上的深,倒映出那晚的天空,零星的碎花也像极了那天模糊不清的星星,坠在一旁。
Rio在石板路上狂奔,脚底的泥土缓和了向下的冲击,她拼尽全力尝试用前脚掌着地,淡化落地的声响。
树梢上的鸟衔开清晨的白,城门就要关了。
这座王国的作息与众不同,在他们这里,士兵夜晚站岗,大开城门,而在白天却是无人看守地关闭门。
一步之遥,Rio藏在树后,看着交班的士兵,等待着这千钧一发之际。
盔甲卸地,士兵消失在城门口。
Rio没有等待,提起口气,脑中深深地印着城门打开的画面,狂喜般,她抬腿奔过去。
一步作两步,屏息间,她握上了城门把手。
-
她猛地回神,四下安静,连鞋上的水痕变淡了,她已然失神很久。
Rio摆摆头,胡出口浊气,抛掉内心的复杂,声音放缓:“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楼愿,你呢?”
“Rio,你好。”
楼愿兴致勃勃:“很高兴遇见你,我从没想过,还存在另一个时空这种奇妙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Rio笑了笑,道:“我也没想过,或许这就是缘分。”
命运似乎兜了个大圈子。
让毫不相关的人凑到一起,像是玫瑰和苹果,难以联系,更无厘头比较。
但无一例外,他们最初都是红的。
但又或许,是因为某个人而开始。
大火私奔的背影,模糊的正脸。
一切的一切那么巧合,却又充满定数。
从他到她们,这个圈子真正的终点快出现了。
“我想知道Jet是谁?你能看到他的脸吗?”
“Jet...”话音未落,已被打断。
熟悉的敲门声,连叩门的次数都一样。
楼愿心里一惊,跳出个人——Jet。
Rio小跑过去开门,果然是Jet。
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装,浅色的束腰外衣,搭配白色的裤子,手腕间银白闪动,半截手套紧紧地塞着手指,形状修长,一尘不染的有些禁欲。
“Rio,第二次遇见你了,好幸运。”Jet笑了笑。
Rio点了点头,姿态比上次自然些,松着手站在门口。
“对了,上次那个被你们称为Celina的女士,是不是为难你了?你没事吧?”Jet神色染上担忧。
Rio摆了摆手,弯唇一笑:“我没事,Celina是我们的主管,她有些刻板。”
甚至愚蠢,Rio在心里想。
但她也没好到哪去,Rio自嘲掩下眼中暗色。
Jet仍是面带微笑,但眼中眸色沉了些,眨眼间他又恢复了平和。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Rio敞开门,做了个欢迎的手势。
Jet便跟着她进了内里,从外来看,瓦片石板色,房身胖又窄,楼层很高,开了很多窗口,像是密密麻麻的监狱。
与外围的观感相同,里面是窄小的院子,中间放水缸处已经是最大的空间。
其他地方无一例外,都是湿透的水,起木刺的盆桶。
和他身量一样高的架子,两根细细地架着,受重量影响,摇晃中,端着的衣服也开始晃动,这沉重的责任压地它喘不过气,垂下的衣服如帘子般挡住Jet的上半身,打湿了他的上衣。
一滴一滴,像是陈年的洉水。
一寸寸腐烂。
直捣人心。
Jet敛了神色,往上看,白墙处隐隐约约出带泥的脚印。
他停住脚步,围了上去,玩笑中带了丝真诚地问:“这为什么有脚印?”
Rio朝他那边走去,平静地答:“我之前逃跑留下的。”
“哦?”Jet挑了挑眉,语气里探究的意味明显。
Rio在离他一寸的地方停下,语气带上怀念:“我其实不是这个王国的人,我是被卖过来的,我没有父母,自幼时拥有记忆起就是侍女。但我之前的主人对我们很好,她规定我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做30个甜品,蛋糕或者面包,做完就可以离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跟着她,不用做洗衣打杂的活,甚至有空闲时间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你现在不是吗?”
Rio没接他的话,目光触摸到他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当然...不是,所以我才要逃跑。我要回到我之前的王国。”
“你肯定失败了。”他脱口而出。
“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Rio一个自然的眼神飘过去。
“你不觉得这些脚印很有趣吗?”说着,Jet凑近着,眼神在上面巡视。
他指着其中一个,饶有兴趣地扭头对Rio说:“像是白墙的反抗。”
反抗?Rio眉眼一松,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角度。
那些脚印已经被冲淡的差不都了,连脚的形状都看不太出来,剩下的其实是土色的痕迹存在,一步一步,一块一块,直到一点一点,由重到弱的呐喊,透过白,宣泄着涌出来。
原来不满早就被诉说。
Rio眼眶一晕,冲开的疑云,真正的真相终于出现。
她激动地朝Jet跑了两步,神不知鬼不觉地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手,那么宽大,那么无暇,似乎能够接受她的不堪和失败,也能托举她的勇气和直接。
于是她一把握住了这双手。
这双点路的手。
这双能容纳一切的奇特,然后包容地握紧的手。
“谢谢,我知道了。”
Jet嗤地一笑,回握着她。
但眼中染上前所未有的黯淡,天真的耻笑、怜悯,自我的质疑,少许不知不觉的感动,在他眼底化开,成了流在Rio身边的水。
直到Jet离开,楼愿的眼前才恢复清晰。
看了半天模糊的脸,突然的清晰,有些涨眼。
她继续在Rio脑海中开口:“所以,Jet到底是谁?”
“他是王子的侍卫。”
侍卫?
楼愿惊叫出声:“他是那个侍卫???难怪...难怪我看不见他的脸。”
“你认识他?”Rio沉声道。
“我知道,他就是那个....火...”楼愿如鲠在喉,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卡住她接下来的话。
她的脖子越来越紧,反胃的触感即将达到临界点。
“呃呃!!”楼愿猛地睁开眼睛,缺氧般急烈地呼吸着,脖子上的红还没消。
她垂眸一看,发丝和项链纠缠不分,紧紧地钩住她的脖子,止住她的呼吸道。
她话还没说完呢...
这就回来了?
楼愿叫喊着:“爸爸!你过来一下,帮我解开这个缠着的头发!”
“哎呦,又怎么了?小祖宗!”楼涛的回应声隔老远就飘过来。
他匆忙地走过来,推门一看,些许无语地停在原地。
“怎么有人能睡觉把自己缠住的?你说说,闺女你应该去查查智商了。”楼涛虽然嘴上埋叹着,但仍是小心取下项链,拨开她的发丝。
“行了行了。”他一股脑收回手,从床边站起来。
“该起床了啊,已经十二点了。”楼涛越过她床尾,和上次一样,毫不留情地拉开了窗帘。
阳光照耀,刺地他眯起眼,刺开他女儿心中的一团迷雾。
算了,一切都等阳光后说吧,楼愿心里想着。
她靠着背坐起来,催促着:“好了,你快出去吧!我马上起来。”
隔离门声前,楼涛就丢下一句:“饭在锅里,菜还是热的,等会自己记得吃。我去公园下象棋去了啊,有事打电话。”
楼愿拍拍脸,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前看了眼日期——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