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姚夏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回想这位公主的事情,却在脑海中挖掘不出什么,只依稀记得他曾出席过某年的宫宴。
她是外臣,官职也并不太高,自然与他距离甚远,只影影绰绰地觉出他是位美人,却连他鼻子眼睛也看不大清。
姚夏不喜欢年纪太小的男人,何况知道武珍是皇家公主,是以并未仔细了解过他。
“姚大人,请。”不知不觉间,宫人已经将她带到。
身为最受宠爱的公主,武珍的宫殿果然奢华雅致,姚夏匆匆扫了一眼,便要一撩袍角,恭敬地向他行个大礼。
武珍端坐在宫殿正中,面前垂下一道半透的帷幔,左右站着两个轻轻摇扇的侍男。一见到她的动作,他便急忙道,“姚大人不必多礼,快,去扶大人起来。”
果然有宫人把跪了一半的姚夏扶了起来,她便站起身,问道,“不知公主叫臣来所为何事?”
武珍却答非所问,轻声道,“我们不日就要成婚,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姚夏见过许多男人,更年长他近十二岁,一眼看出他是个非常单纯害羞的人,一时心中一动,生出个主意来,“那公主可否屏退左右?”
武珍尚未说话,一个上了年纪、显然资历颇深的侍男便斥责道,“大胆!”
姚夏知道这当然是不合礼仪之事。本朝女尊男卑,但那是在民间,一旦遇上皇室中人,皇权自然要高于民间习俗。
武珍对她来说先是君,才是夫君。别说婚前,即使婚后,除非房中,不然姚夏也不可以轻易叫他将侍奉他的人从他身边遣走。
“是臣逾越了,臣告退。”姚夏微微一笑,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你等等!”武珍声音稍高,接着便是向方才那位侍男低声恳求。对方似乎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带着一众宫人退下,离开前还神色不虞地望了姚夏一眼。
偌大的宫殿中一时只剩下姚夏与武珍两人,姚夏就笑起来,从站着的地方大步流星向帷幔走去。
武珍似乎有点惊慌,“姚大人?”
接着,他面前的帷幔就被一只女人的手随意地掀开了。
姚夏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果然是风姿绰约,实打实的美人。
此刻这位美人睁圆了一双如秋水目,神情慌张,姚夏心中暗含愧疚,但还是作出了一副浪荡模样,轻浮地伸手在他白皙的脸侧摸了一把。
一触即离,本是做戏,她却忍不住留恋起那滑嫩的手感。
武珍愣了一下,接着豆大的泪珠便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姚夏想,他大概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是一定要上报给武昀要她解除婚约的了。
虽然此举一定会让武昀对她不满,但总不至于因此要将她处以极刑。索性她也没什么在朝堂上的追求,只想继续过平庸快乐的生活罢了。
只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把美人气哭,还欺负了一个比她小上太多的孩子,心里难免心虚惭愧。
姚夏只等武珍发怒,说出她最想听的那句话,等解除婚约的圣旨一到,她被远远的打发出去,再找人代她传达歉意。
结果武珍的眼泪掉了一会儿,并没痛骂她或是说出悔婚的话来,而是含泪质问道,“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男人了?”
姚夏一怔,还来不及去想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在外的那些风流韵事的,下意识澄清道,“臣不敢。”
“我看你很敢。”武珍哪怕委屈到极致、生气到极致时声音也是软的。
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样子,姚夏忽然深觉自己出了个昏招,于是深吸一口气,端正态度,在他面前深深一揖,“臣方才神志不清,冒犯了公主,心中对公主其实非常尊敬,还请公主恕罪。”
武珍这回并没有拦她,看她行了礼之后,才道,“你过来。”
姚夏迟疑地走近了些,他又道,“再近一些。”
近到她能数清他纤长的睫毛时,武珍忽然伸出了手,隔着衣袖握住她手,接着满面红晕地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颈间。
隔着他颈上的一层薄薄丝绸,姚夏隐约摸到了他那枚精致小巧的喉结,为他大胆的举动大感惊讶。
“婚前不可以,”武珍望着她,慢慢地说道,“成婚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人能接受的,我全都能接受。”
姚夏愣住了。
“好了,”武珍松开她的手,匆匆摸了摸未干的眼泪,“你回府去吧。常叔他们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姚夏犹豫一下,又郑重地同他道了一次歉,从他殿中离开了。
果然,她离开不久,之前斥责她的那位侍男便赶了回来。
姚夏一时好奇,放慢了些脚步,听到那位侍男发现了武珍脸上的泪痕紧张地问他,“殿下,您怎么了?”
武珍轻描淡写答道,“没什么,今天终于见到了她,有些激动。”
很快地,公主出嫁的日子就到了。
因涉及皇家,一套礼仪繁复不堪,饶是姚夏身体强健,送走宾客回到新房时仍是一身疲惫。
武珍乖乖地坐在床侧等她,姚夏挑开他的盖头,看他含羞带怯认真望着自己的样子,其实不能说毫不心动。
他是个美人,又好似全心全意地爱她依赖她,此刻名正言顺,她对他可以尽情做许多事。
但姚夏忍住了,她要了他才是真断绝了后半辈子的幸福,而如果她什么也不做,总不至于负什么责任。
她一直没有动作,武珍眼中的期待逐渐变为了疑惑,小声道,“妻主?”
叫得甚是温柔,但姚夏却总想起今日驾临亲自为自己主婚的武昀的隐晦敲打,一时寒毛直竖,“公主还是叫我名字吧。”
“那你也不要叫我公主,皇姐和常叔私下里都叫我珍儿。”
姚夏斟酌一番对他说道,“公主……”
一望见他蹙起的眉头,她只好改口,“珍儿,我比你大得太多了,只把你当弟弟,并无他念。”
武珍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你放心,我府上虽然不比宫中,但我会着人尽力照顾你。”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姚夏还暗示道,“公主想做什么都行,就是想要一些同龄女子作个玩伴也未尝不可。”
姚夏说完了就打算离开:他实在漂亮,并无他念简直是她撒过的最大的谎,她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忍不住了。
武珍怔了怔,似乎消化了半天她说的这些话,抬眼一看,她已经悄悄打开门打算溜出去了,顿时气急,“你回来!”
“公主,我们归宁那日再见吧。”姚夏却道。
武珍急得顾不上礼仪,站了起来,“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见他又气又急,泫然欲泣的模样,已经站在窗外的姚夏一时犹豫。结果刚犹豫几秒,屋中忽然传来“扑通”一声。
姚夏向窗内看去——好嘛,不用犹豫了,新婚第一天,她便凭借一己之力把这位生来体弱的小祖宗气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