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枕边人去京还乡后,赵怀璧从两点一线的生活中始觉一种庸庸碌碌的乏味。
他埋首案牍之中,兢兢业业,不日拜监察御史,累除中书舍人。
各色的笑脸堆砌在他面前,把他从客栈一步步逼进京中豪华的宅邸。
他只得趁休沐时谢绝邀约,躲回客栈,借着对账和清扫文殷房间的功夫暂且放纵自己的思念。
时维重阳,桂羞菊笑,赵怀璧向街头贩花的老妪请教,摸索着泡了坛菊花酒,并向他魂牵梦萦的扬州,寄去了二年秋的第一封长信。
前月泗州大雨决堤,他为辅佐身上安排赈灾事宜,宵衣旰食,目不交睫。
幸而洪涛尽退,黎民得以重返故园,而他终于能够与心上人分享这份成就与喜悦。
千里之外的唐宅,唐斐此刻却是端坐在正堂,面色凝重。
“爹的头七还没过,张家便联合了吴家,先是趁沉乱强占了泉州的商行,现在又想来搅我们南洋的生意,”唐捐冷哼一声,“一群落井下石的混账东西!我择日——”
“哥,这趟南洋我替你下。”唐斐目光如炬,打断他道,“你如今身为家主,切勿中了他们调虎离山的计策。”
“你去?你不行,”唐捐不禁拧眉,“就你那身子骨,到海上不得给折腾散了。”
“我十五就随爹下过南洋了,左右不会比那时的光景更难熬。”
“是,可是你是唐家光耀门楣的唯一希望!南洋最近正风暴肆虐——你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堂中针落可闻。
唐捐又缓声道:“旁支的几位长辈还在那里撑着,晚些再说也罢。”
“哥,除了我,你真的信得过别人吗?”
青年明净的声音再度响起。
“——或者说,除了我唐斐,这天底下还有人能把南洋之事一丝不苟的摆平吗?”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唐捐有一瞬间的晃神:记忆里那个一言不合便拂袖摔门的少年,正慢慢与眼前意气风发的身影重合。
“罢了。多带几个人,身体若有不适,千万别硬撑……南洋之师便看你造化了。”
“一言为定。”
唐捐在心里暗赞道:“铁肩担大业,妙手著文章。”
然而这可不兴夸,不然他弟的尾巴又要翘上天了。
——五个月后,这句赞词被他亲手题在了给唐斐的挽联上。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①
奔流到海不复回。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