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遥相顾。①

    时光仿佛在此定格。

    蹄声渐缓，唯恐惊碎了轻悄。

    奈何西风烈烈，红衣嚣嚣。

    他循声望去，朝思暮想的身影近在眼前。

    四目相接，二人眼底的惊艳均是一览无余。

    ……竟是有些含情脉脉了。那人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慌忙干咳一声移开视线。

    他适时亮明身份，一面剖白心计，请与交游，一面暗幸自己琢磨了千遍的腹稿终于派上用场。

    唐斐受宠若惊：原是不忍芝兰孑然，斗胆上前，不曾想芝兰倾月，竟是因己而折腰。

    “寒客。”他在舌尖反复品味着，只觉暗香袭人。眼前人却好似读懂了他的唇语般眉梢微挑，惹得他语无伦次。

    ……栽了。寒客寒客奈若何，②一颦一笑乱吾心。

    往后二人心照不宣，亦如影随形。

    既及冠，唐斐取字，自命曰“文殷”。

    “妙矣。文兮赫赫，采兮央央。③绣口锦心。”

    弦外知音结我弦外之缘④——

    钟期既遇，奏《流水》以悦君。⑤

    花前月下，酒不醉人人自醉。半梦半醒间于是有人趁醉偷了一个吻。

    ——一吻定终生。

    “寒客”，熟稔（rěn）而珍重，是齿间流连了百转的乡音。

    ——犹记那双含笑的眼：京城中，客栈里，床笫（zǐ）间……每一次转眸，炯若明火。

    “展信佳”，文约而缱绻，是心中酝酿了千般的思念。

    以至陟（zhì）彼墉垣（yōngyuán），望断南飞雁。⑥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⑦

    ……信里把他午夜梦回的场景描绘得真真切切，当然也把他的所忧所思回答得清清楚楚。

    空余恨，落霞秋水杳然去，婵娟烂漫薄情意；有人活在了往昔，有人活在了信里。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⑧——他的心底泛起绵密的刺痛：怎料阴差阳错，私语长隐驿门尘⑨，卧听风雨；而今寻回相思泪，再难寄，是遗书。

    “客栈里有个小二叫德福的，长的和我哥的小厮很像，我第一次见还以为是兄弟俩。”

    “哪个？”

    “等下次回扬州你就知道了。”

    “余将往东海，赴南洋，三月而归。家务难辞，汝其勿念。”

    “扬州的冬天比这暖和。”

    “嗯，这个雪人是你。”

    “……不要！叫它陆羽灯！”

    “为什么？”“因为它太丑了。”

    “……那我再改改。”

    “临行登高远眺，忽忆及少年风流，眉飞而色舞。少顷心中惘然，而不知情之所往也。”

    “思君不见君，扬州月难明。”

    大抵是心有灵犀。唐斐早早地把刻舟求剑的滋味尝了一遭，到头来又留他一个人重蹈覆辙。

    唐捐见他怔愣，轻叹一声，转身从红木柜里取出一叠他当年寄来的，尚未开封的信笺，递了过去。

    “他没来得及看。”

    《流水》汤汤，终是弦断音散。

    望着唐捐那张神似而沧桑的脸，赵怀璧突然崩溃的失声痛哭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