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机场超规行李管理处。
一只精神矍铄的公鸡正在不停地打鸣。
旁边两只猫咪在航空箱里缩得更深了。
来领自己猫的乘客一边确认毛孩子安全,一边忍不住转头看向公鸡笼子——
头一次见空运宠物是大公鸡的。
郁燃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背上汗迹打湿了T恤。
他扯了下衣服,背上是究极无敌丑的一行印刷字“劳扬集团养鸡场”。
办公室里吵了这么久,行李处的机场工作人员明显不太高兴,催促道:“检查完了吗?赶紧拎走。”
郁燃检查完毕,把黑色的罩布重新盖到鸡笼上,带着鸡离开。
好不容易从机场离开,划拉半天手机,找不到愿意带鸡回去的顺风车,郁燃更加崩溃。
正在这时,姚撰来了一条新消息,分享是他现在的位置。
“我来附近办事,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郁燃点开位置一看,两个人现在竟然只差了两公里。
他本来打算回宿舍换身衣服再出门,但现在这个情况……郁燃看了眼笼子,公鸡在40度的高温中,肉眼可见地精神萎靡。
郁燃纠结,一咬牙:“好巧,我刚好也在这附近,带了只鸡,怎么都打不到车回去。”附上一个地图定位。
发送,显示对方已读。
郁燃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姚撰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看对方一直正在输入,郁燃忍不住地祈祷,“来顺路接我,来顺路接我!”
“那我来接你吧?”
郁燃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又收到一条:
“鸡笼子多大?”
郁燃连忙拍照。
姚撰收到照片:“你等我临时换辆车,不然不好带鸡回去。”
郁燃连忙回:“放心,就算是三轮车我也不会嫌弃。”
发过消息后,郁燃就顺着机场外的马路向外走了一公里,按要求停在路口等。
久旱的日头分外毒辣,浅蓝色的天空中只有一条航迹云蜿蜒而过,郁燃晕乎起来,胡思乱想:
如果现在忽然下起一场暴雨。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人生久旱,从来没有奇迹浇灌。
轻卡在巨大的噪音嘈杂中驶过,郁燃下意识向一边躲避。
车却在郁燃面前缓缓停住,车窗降下,出现一张英气的脸。
司机探身出来,居高临下,露出的领夹闪亮,仿佛他不是破车驾驶司机,而是坐在缠满蔷薇的欧式阳台上的绝对男主角。
“郁燃?”
郁燃猛地抬头,下巴上一滴汗珠甩出去,在土里炸开。
“姚撰?”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一秒钟后,郁燃发出爆笑:“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开卡车来!!”
驾驶座上,姚撰眨眨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时,姚撰坐在豪车里的距离感消失不见,郁燃原本忐忑的心情被冲淡,轻松了许多。
寒暄片刻后,郁燃准备爬上副驾驶座,却窘迫发现,自己坐下的话,就没有多余的地方放鸡了。
“放后面车斗里吧,刚卸完一车砖,都是空的。”姚撰指指后车厢,一手把着方向盘,上臂的肌肉线条绷得流畅清晰。
他的眼眸很黑,像暑气中一汪温凉的潭水,安静温和,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流动。
这剧情,有点儿荒唐了吧?
郁燃想。
一个拎着鸡笼子,一个开着拉砖车。
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像他们这样约会的人,恐怕都是头一份。
车厢里的冷气迎面吹过来,郁燃醒神。
他站在副驾门口的脚架上,忍痛把鸡笼子递了上去。
“还是给它坐吧。”
蔫头蔫脑的公鸡落在黑皮座椅上,“喔——喔——”两声。
驾驶座上的人“啊”了一声。
郁燃赶忙说:
“……是这样,我们养鸡场那边特地买的品种鸡,要做配种实验,放外头怕它中暑出问题。
真是不好意思,刚好赶在今天空运过来,我也没想到……
我、我自己坐后面吧。”
一边解释,郁燃一边在心里给布置任务的车间主任扎小人。
“没事,那你去后面吧,上车时小心。”姚撰看了眼身旁的公鸡,礼貌微笑。
货车再次启动,郁燃垂头丧气地蹲在后车厢里,努力不碰到四周灼烫的铁皮。
笔直的沥青国道上一路扬起黄色沙尘,货车开始提速。
郁燃在热风里汗流浃背。
晴空霹雳只是一瞬间的事,天尽头黑云压下,骤然风凉,雨水“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郁燃抬头望天,呆道:“卧槽?”
姚撰瞥了眼玻璃上的雨痕,瞳孔藏在眼睫投下的阴影中。
他的手指轻敲方向盘,敲三次,停一下,像在奏乐。反复三次后,他方向一转,改了目的地,提前停车。
专给过路司机歇脚的农家饭馆,占地广阔,不缺停车位。
荒芜的水泥地上野草疯长,看不清深浅,郁燃湿淋淋地爬下车斗,差点儿一脚踩歪。
有人稳稳揽住他。
姚撰站在雨里,一手撑把黑伞,一手不忘替自己拎鸡。
“这里有钟点房,你去洗澡换衣服,待会儿我们一起吃饭。”
房间的玻璃窗上水迹蒙蒙,姚撰在门口把雨伞撑开,晾在玄关。
水痕顺着黑色的伞面滚落,滴在他的脚边。
半湿的鞋印靠近卫生间,最终走向床前。
卫生间里,水声“哗啦啦”的响。
公鸡缩在笼子里,忽然又叫了两声。
郁燃仰着头冲热水,听着公鸡的叫声,开始哼歌。
他心情好的时候,沐浴必唱歌。
姚撰靠在床头,听着近在咫尺的曲调,手指跟着轻点节拍。他很熟悉这首歌。
郁燃把衣服拧到半干挂起来,穿着浴衣出去。
“我洗好了。”他脸颊被热水烫得潮红,径直坐到床的另一边,“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距离一下子拉近,姚撰好像有些紧张。他忽然坐直了身体,收回了搭在床上的手。
“刚才你洗澡时,我看了天气预报,大雨会一直下到夜里。”
“你的衣服都湿了,这附近没有能送衣服的跑腿服务。”
“不赶时间的话,我建议你住一晚再走。”
对方言辞恳切,态度端正,郁燃听着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接受:“可以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那你呢,待会儿要先走吗?”
姚撰想了想自己堆积如山的公司事务:“我也没什么事,今晚可以在这里陪你。”
宽敞的大床房里,暖黄的灯光照得人脸表情温柔极了。
事后郁燃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大雨冲昏了头,才会鬼使神差地同意,和刚认识的陌生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第二天醒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姚撰实在是个极为绅士的男人,郁燃心里最后一丝戒备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明所以的遗憾。
没曾想,相似的场景,在三个月后的这个晚宴上再次出现。
姚撰以金主的身份,出现在了这场宴会上,成为了郁燃的床伴。
两人一夜沉沦。
次日清晨,郁燃在床上浑身酸痛地醒来。
他四肢沉重,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缓了半天终于睁开眼睛,立刻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一看,姚撰赤着上身,靠在另一侧的床头,正目光幽深地望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醒了?”
郁燃“唔”了一声,声音含混沙哑,昨晚上他叫得太厉害,伤了嗓子:“你怎么没走?”他还以为,一夜意乱情迷之后,姚撰会早早离开,避免尴尬。
姚撰无语:“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的房间。”
郁燃费力起身靠在床头,痛得龇牙咧嘴:“嘶,姚撰,你应该知道昨晚是什么情况吧。”
“什么情况?”姚撰忽然靠近,笑了一声,“郁燃,你是郁启送给我的饵,只等我吃下去,再以此要挟我,在生意上让步,对吗?”
郁燃推推他,推不动,干脆放弃:“你会让他得逞?”
姚撰不答,反问道:“你带了刀,为什么不用?”
郁燃意识到刀被姚撰发现了,他下意识伸手向身上摸索,摸到了自己没穿裤子的腿,左右环视,发现小刀被放在床头柜上。
他把刀摸回手里,感觉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于是转头看向姚撰的胸肌,诚实道:“如果进门的是别人,我会捅出那一刀。和你……的话,认识你这么久,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肌肉很好,值得一睡的人。郁燃在心里补充。
夸完这句,郁燃却觉得,姚撰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想来也是,吃了自己这个饵,后续只会沾上更多郁家的糟心事,还暴露了沉迷男色的弱点,弊大于利。
于是郁燃把玩着手里的小刀,故作淡然地建议他:“你可以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我们还是朋友。”
姚撰瞪他:“你是这么想的?”
郁燃点点头:“我的麻烦,我可以自己处理。”
不知道为什么,郁燃不想在姚撰面前暴露自己复杂的情绪,也不想吐露他难堪的境遇。
他只想维持住这张故作无谓的面具,好像只要自己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就能将一切问题都一笔带过。
姚撰深呼吸,把郁燃手里的刀夺过来。
刀鞘充满侵略性地戳上郁燃露在外面的肩膀。
“郁燃,那你呢?
你家里想让你傍上我,为郁家谋利。我走了,你要怎么面对你家里的刁难?你就不怕他们再把你送给别人?”
刀鞘温度冰凉,郁燃打了个抖,清醒过来,觉得以郁启的脾气,这种事情的确很有可能发生:“那姚撰,你能帮我吗?”
姚撰不答:“我是个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郁燃,你能给我什么?”
郁燃一咬牙,把刀随手扔到一边,翻身坐到姚撰的身上,目光直白:“这样?”
姚撰被坐的神色一僵,抬手掐上郁燃白皙的侧腰,把人箍住:“郁燃,你要做什么?”
郁燃什么都没穿,露出一身斑驳的红,底色更显雪白晃眼。他伸手摸上姚撰的腹肌,游走到胸口,身子也越伏越低。
距离越来越近,郁燃几乎和姚撰贴在一起。
“姚总,这样求人,可以吗?”
姚撰拉过被子,猛地把他裹了起来。
“姚撰?!”郁燃冒出脑袋大叫,“你干嘛?”
姚撰坐起身,开始穿衣服:“穿衣洗漱,等下我陪你回家。”
郁燃不确定地跪在床上追问:“你答应帮我了?”
姚撰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一颗一颗扣着衬衫纽扣,声音平淡:“刚好我缺个床伴,我帮你解决郁家,你跟我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