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眨眼间,八月份过完。
九月份的第一、二天,高三级学生为期两天的月考,如约降临。
他们考完试,正好可以放一天假。
星期一。
所有年级已经返回学校的缘故,长岩中学举行这学期的第一次升旗仪式,目的在于欢迎新生,以及激励高三学子努力备战高考。
日光愈发强烈,加上人群杵在一块,不知不觉,很多人的额头鬓角渗出汗,脸色也有些不耐。
可教导主任却还在用他那口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情绪高涨地缓慢致辞,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
以至于主席台下面,似有若无的哀怨声、抗议声,接连响起。
幸亏及时被各班的班主任堪堪安抚住。
应见幸站的位置是队伍偏前排,她手里攥着一张印有文言文、古诗词的资料,默默背诵。
只当教导主任的致辞是耳边风。
不知过去多久,枯燥乏味的致辞终于结束,教导主任宣布解散队伍。
底下难得发出默契般的解脱声。
而后,有的百米冲刺跑去食堂,有的直接赶往教室,有的朝着操场阴凉树荫处的方向走……
应见幸本来打算移步至食堂买早餐,结果脚还没迈几步路,身后就传来闫明朝的呼唤声。
她止住步伐停在原地,等对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己身旁。
“你吃早餐了没?”闫明朝开口问。
应见幸摇了摇头,“还没。”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就好。”闫明朝状似无意地解释一句:“这个点食堂人特别多,特别拥挤,而且太阳也很晒,你先回教室吹会儿凉比较好。”
“嗯。”顿住片刻,应见幸又音量不大地说:“……我想喝豆浆。”
“还有吗?”
“……那,加两个小笼包吧。”
“没问题。”
“谢谢。”
……
话音落下,两个人往相反的方向,各自步行。
回到教室,应见幸兀自翻开英语单词词典,背诵单词。
约莫十几分钟,闫明朝回来。
于是,早读课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边吃早餐边背诵学习。
上午的课程飞速而又紧凑地过去。
因为高一、高二的教室距离食堂更近,加上最后一节课老师拖堂,压根抢不过那班人,所以应见幸他们四个人索性继续留在教室学习,等热潮下来,再外出觅食。
下午的体育课,热身跑圈结束,体育老师就解散队伍,让学生自由活动。
闫明朝跟靳泽垣依然选择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应见幸和苏倪则是结伴回教室学习。
两个人打到很累、汗水淋漓的时候,方才坐下来歇息。
须臾,闫明朝起身走到体育馆侧门的贩卖机,想买两瓶冰水,解解渴。
未曾料到,贩卖机坏了。
他只好辗转小卖部买水。
出了体育馆,经过操场,穿过跑道中间的篮球场安全区域,在迈上几节台阶的刹那,闫明朝碰见一个唇部周围胡茬明显的中年男人。
男人目光也顺势掠过来,与闫明朝对视上的那一刻,仿佛遇到救星似的,双眼发光。
他笑着询问:“诶同学你好,你认识应见幸同学吗?哦,不认识也没关系,你能告诉我高三十二班的教室怎么走吗?”
“您是?”闫明朝反问。
“哦,”男人仍旧满脸笑容:“我是她爸爸,来找她有点事情。”
闫明朝仔细看了下应国崇的五官,确实跟应见幸的有好几分相似,故而礼貌性微笑:“叔叔,您好,我叫闫明朝,是应见幸的朋友,我现在带您过去找她吧。”
“诶好,麻烦你了。”
两个人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而去。
想到闫明朝是应见幸的朋友,应国崇一面走,一面主动张口:“你叫明、明朝,是吧?”
“对,叔叔也可以叫我阿朝。”闫明朝应道。
“哦,好……其实吧,我跟阿幸的妈妈离婚有好几年了,她们娘俩现在又搬到这边生活,我见阿幸的次数也跟着变少了,就想过来看看她。”
应国崇跟姜蕙离婚的事情,闫明朝听钟蔓提过一嘴,所以闻言并不意外,沉默好几秒,他说:“应见幸知道您来看她,应该会很惊喜。”
应国崇深叹了口气,“……我和阿幸之前闹过点误会,这次也是顺道来跟她解释的,希望她能谅解一下我这个做父亲的。”
想着自己的父母虽然也离了婚,但彼此间的关系还跟以前一样和谐,何况父女间没有隔夜仇,闫明朝适时安抚了一句:“会的。”
没过几分钟,他们抵达高三十二班教室后门的走廊。
应国崇独自在门外等待,而闫明朝踏进去,在自己的位置落完座,旋即薄唇微启:“应见幸,你爸爸专程过来找你了。”
听语,应见幸握笔的手骤然停顿,良久,她缓缓立直身子,视线错开闫明朝,往后门走廊望去。
恰巧应国崇也从教室后门望进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谁都各怀心思,不肯挪走。
直至闫明朝的声音再度萦绕在耳畔,应见幸随之抽回视线。
他温柔道:“跟你爸爸好好聊聊,有什么误会,刚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说开。”
应见幸置若罔闻,她的右手紧紧地握住油性笔,少顷又放下,随后站起来走出教室。
那双圆润的杏眼本该颇有清纯娇憨之感,却在此刻,蒙上一层淡漠。
似乎是不想让任何人瞧见这一幕,在应国崇出声之前,应见幸就率先说了句:“有什么事,去那边聊。”
“好。”
迈步到楼梯间的转角处,应见幸问道:“你想找我聊什么?”
应国崇踌躇半响,说:“爸爸想跟你道个歉。”
“然后呢?”
“然后我会好好弥补你,你能不能,原谅爸爸一次?”
“说完了?”
“……我能不能,再见见你妈妈?”
“见我妈妈?”应见幸嗤笑一句,刚刚极力维持的体面,轰然崩塌,眸里的淡漠被恨意取代,她咬牙切齿地道:“你也配?”
“我知道我做错了,是我对不住你们,以后我会改,也会尽力补偿你们的。”
这句话,或许在很早之前能够听到的话,应见幸会选择相信。
但现在听着,却格外的刺耳可笑。
作为父亲,应国崇从来都没有尽过一丝一毫的责任。
小时候,她也曾天真地以为父爱如山,深沉缄默。
换来的却是无数次的失望——
“爸爸,我牙好疼。”
“哦,找你妈去。”
“爸爸,我刚刚摔了一跤,你看膝盖还流血了呢。”
“哦,找你妈去。”
“爸爸,老师说要交练习册费用。”
“哦,找你妈去。”
“爸爸,我想学电子琴,可以吗?”
“哦,找你妈去。”
……
作为丈夫这个角色,应国崇同样不合格。
当姜蕙和婆婆徐燕萍闹矛盾,他连问都没问,直接责怪姜蕙:“我妈那么大岁数了,你还要跟她吵什么吵啊,少说几句会死吗,啊?”
当姜蕙和邻居家发生口角,他也是问都没问,直接责怪:“你天天跟人家吵什么吵啊,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娶了只母老虎呢。”
当姜蕙生病需要住院时,却换来他淡淡的一句:你自己掏钱啊,我可没钱。
……
这些事情积累多了,所谓的家,也就变成一座危墙。
然而致使这座危墙全然倒塌,是应国崇的出轨。
他的出轨对象,还是姜蕙为应见幸聘请的电子琴老师。
“不用了,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我统统都不会接受的。”应见幸眼里的恨意更甚,她一字一句道:“因为你的补偿跟你的人一样恶心。”
“……”应国崇登时语塞。
“以后别再来找我们,除了晦气碍眼,毫无其他作用。”应见幸扔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移步至高三十一班教室外面的走廊,应见幸正好遇到从十二班教室后门出来的闫明朝。
两个人相隔的距离逐渐靠近,继而定格,在他刚想问他们聊得怎么样的瞬间,被她抢先一步。
应见幸仰起头,直视闫明朝。
下一秒,她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多管闲事,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