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熙熙攘攘，规律的敲门声传进厢房。林衿放下手中的木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快步走，“夜晚危险……”还未说完，见到来人并非是他心中所想便止住了。

    “客官，早茶已备好。”

    是店小二。

    他竟然会这样想，他维持住旭和的笑，点了点头。

    林衿退回一步，打算回到厢房。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缓缓传来，“殿下不吃早茶吗？”

    林衿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她身上艳丽多彩，换回了女子的服饰，面上因为赶路被晒的红红的，她的笑容不是伪装，现在没人知道林衿心里会想什么。

    林衿走出厢房，将门带上了，两人并肩走到楼下。

    趁着吃早茶的间隙，林衿好似不经意的询问起来。

    “夜晚危险，舟舟出门要多加小心。”

    舟舟的心一顿，夹起包子片刻后，她说了句知道了。

    见她不说，林衿心里生出些微不快。他又直接问到：“舟舟昨夜去哪了？”

    “殿下忧思过虑了，昨夜舟舟在厢房中休憩，从未踏出一步。”舟舟眼中含笑，边吃着包子，边看着他的反应。

    他好似反应过来了，微低下头吃早茶，不再说话。

    怪他思虑不够，他们本就不是漂泊寻亲的夫妻，没有银子也是谎言，大不用同住一间。

    这顿早茶格外安静。吃过早茶，时辰也不早了。两人赶到城首又遇上了昨日的赵舅公。

    “赵舅公。”舟舟主动上前问好。

    赵舅公眼下还有些许乌青，转身看着两位。似是轻叹了一口气，“随我进来吧。”

    城首建筑多以皮毛砖石为主，城首中来往行人不多。

    赵舅公在一门前停下，转过身来再次看向他们。“你们确定要找城主？”

    似是觉得舟舟决定不了，他望向林衿，林衿微笑着回应。

    大门被打开，内里只有寥寥数人。主位上的人与舟舟想象大相径庭，此人冠发未束，衣着素雅。

    这模样，莫约十岁开头，一副稚嫩少年气。

    “城主，这二位是来省亲的，自称此亲乃是您故人。”赵舅公如实汇报给这少年，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些看戏的神情。

    少年耐不住性子，走下台梯到二人身边。“故人？是阿逾的朋友吗？”

    这样大一个乌龙，舟舟脸颊染上红润，面上透出尴尬的面容。身后的人不为所动，好似置身事外。

    城主看二人并不说话，也有些疑问：“两位哥哥姐姐，怎么不说话？”

    他站在台阶上，堪堪到舟舟胸部，面容姣好，脸上还未褪去稚嫩色。蓝黑色的衣袍沉稳大气实在不适合他。

    见气氛略微尴尬，赵舅公适时打破这沉寂：“我早便说了，城主不会认识你们四叔的。”

    舟舟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两人，她没料到城主只是一小孩。以前只听闻鸢尾城主商炎是个空壳，并无实权。她不关心，便也不多了解。

    舟舟双手抱拳，半鞠躬姿势，约莫三弹指。

    “舟舟此次前来，是想城主开辟商道，与我大尉货物往来，此番既让大尉放松对鸢尾的掌控，又让鸢尾人大赚一番。”声音比舟舟的头先一步抬起来，温和又有力。

    厅中各人神色迥异，也包括林衿在内。他今日也不知她会这样直白的谈论他们的目的。

    “一派胡言，娘子，你可会在意胡说的结果会如何？”坐在城主右边椅子上的女人拍凳而起。她俯视着舟舟，颇有些威压开口：“小娘子可是当我鸢尾全是傻子？”

    此话结束，鸢尾士兵已将他们二人围住，城主也退至那女人身旁。

    “商姑，且听我一言。”舟舟眼神坚定，好似气场压迫着他们。

    被叫商姑的女子表情严肃，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她走到舟舟面前，最后一个台阶，她停下了。居高临下的看着舟舟，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我们素未谋面，你是为何知道我的身份。”她冷笑片刻，撇了撇一旁的赵舅公。一副昭然若揭的模样，盯得赵舅公也严肃起来。

    舟舟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赵舅公，她笑得开怀。在场众人神色迥异，舟舟淡淡开口： “我自有我的方法，商姑不必纠结。今日我来这只为一件事，开辟商道。”

    “若是商道有利于我鸢尾，岂会等到你这个稚气未脱、不谙世事的黄口小儿来开辟。”一连说了三个词，商姑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其实你们一直都想开辟商道，只不过这商道之事注定会归于朝廷处理。可若是归于朝廷把控，鸢尾族人自然半点好处都捞不到。我可说对了。”舟舟说到。

    林衿离她有七步之远，她的周围围着一圈人。她的身板挺得很直，气势强硬，半分都不低于旁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商姑狠戾的眼神刮过来，转身走了几步。

    舟舟身旁的鸢尾族人立刻围了上来，舟舟手指紧了紧，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她看向林衿，林衿打量着四周，似是思考逃跑的可能性。

    她绝不能放弃。

    一位鸢尾族人将舟舟横抱起来，舟舟双脚离地，她有了慌张的神色。

    她用力将控制自己的人抓住，保持身体的平衡。身边其他人就要上前按住她，她用力的蹬向众人，使劲晃动身躯甩开想靠近的人。几经招式，她在这人的身上转折多次。

    空中身体不稳，她的脚下意识缠住那人脖颈处，只要再使上些力气就能扭断他的脖子，摆脱身下人的控制。她心下一横，不好。紧接着她就重重向林衿的方向摔去。

    奈何无人接她，地板的生硬与她身体的柔软强烈碰撞。她感受到了脑间的长鸣，眼前的画面虚幻。

    她感受到林衿过来抱住她，耳边有模糊不清的关心。

    她的脸颊流下了鲜红的血液，与她这一身搭配极为不合。

    殿上的几人都面面相觑，商姑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居然是个半吊子，你为何不下死手？”商姑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脸上却全是倔强。

    舟舟咽下口中的腥味，甩开了抱着她的手。她用力站了起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嘴角带着笑容。

    “商姑，你也从未想对我下过死手。”

    鲜红的血丝流到了脖颈，她抱臂微弯的站着，若仔细看还能看出她颤抖的手指与微缩的肩膀。她面若桃花，漂亮的脸上沾染了些灰尘，嫣红的唇边上带着淡淡的淤青。

    “给这位娘子搬座。”商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上也恢复到和蔼的表情。

    赵舅公叹了口气，拉起蹲在地上还有些发愣的林衿，独自走到商姑的对面座。

    年幼的城主显然也没能反应过来，呆呆的坐到了自己的主位。

    舟舟背靠凳子上，显然一副精力不足的模样。

    “还恕舟舟失礼，此次开通商道，虽主权在朝廷，但便利于鸢尾。普通鸢尾族人通商困难重重，多次被兵官驱赶、打骂，积怨良久。双方早有通商之意，只是朝廷想让鸢尾归属于朝廷，同州县一并上交税收、年年进贡。而鸢尾本就负担不起税收，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虽有商道，却也见小失大。”舟舟观察着商姑的神色，她虽喘着粗气，话语倒是清晰有力。

    “不错，娘子看得还算透彻。”商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赵舅公，眼神好似刀子，一下一下的剐着他。

    被盯着的人倒是一脸无辜的模样，全身都写着不是我。

    舟舟见此情形便知，她说得不错，继续开口：“而我有办法让鸢尾因开通商道而盈利颇多，就算上缴税收也能保鸢尾族人不再饥渴。”

    “什么方法？”

    ……

    “城中自按我说的做，若无盈利，我蔡舟舟愿用性命来偿。”舟舟嘴角也慢慢渗出血迹，她用手抹开，血迹并为被摸干净，反而染红了她的下巴。

    商姑派人将她送去医治了，眼神盯着林衿。嘴里嘱咐着男孩：“臻儿，你去帮姑姑陪着这位姐姐好吗？”

    待几人走后，她才重新看向林衿。

    “五殿下，不知这位娘子的承诺，是否当真。”商姑朝着他在的方向行了个礼。

    赵舅公疑惑的问道：“你早就知道他是五殿下了？”

    商姑听完一脸鄙夷，看着还在思考的林衿，开口说道：“你与五殿下的私交，你当真以为能瞒过我？若非今日有你从中周旋，他们二人能这样轻易的走到这里？我不蠢。”

    林衿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说到：“她的想法虽胆大妄为，但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若是行不通，我只能承诺你官家不会出兵到鸢尾。”

    商姑苦笑着，脂粉也没能掩盖住她脸上的疲倦。她的手微微颤抖，开口道：“牢鸢山上的人已经承受了很多磨难，哪怕是一点点机会，我也会抓住不放。”

    ……

    待舟舟醒来，天色已暗。烛火映照在男人脸上，他的睫毛好似揉了荣光，每眨一下，好像都在扫着她的心房。

    他的碎发被风轻轻地吹散，发带一荡一荡的飘。

    林衿回眸，眸色如玉。惊得舟舟猛然地下头，发丝顺着脸颊落下，一副楚楚动人模样，惹人疼爱。

    “你醒了。”林衿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舟舟睫毛轻颤，微抬头看向他。她面色苍白，眼中还含着泪水，好似受了委屈。

    “你偷看我？莫不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林衿走到她面前蹲下，慢慢的靠近她的脸。

    她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和微动的眼球，两人距离不过一拳。感到幸福的时候，舟舟也是会做这样的梦。梦里她会羞涩的亲吻他的脸颊，他也会回之以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舟舟移开视线，微侧脸，避开了这暧昧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