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和手指一勾,原本在妇人手中的证件,瞬间换了位置,只见她手指轻轻一划,这张视作婚姻保障的一纸凭证霎时间化作粉末倾泻而下。
她暗紫色的唇轻轻一弯,挥一挥手,原本似球状的中年男人像是一块蜡融开了似的,先从腿开始融化,然后是最粗的腰部,最后是拥挤的五官。
偏黄的透明的液体自他的□□流出,淅淅沥沥的淌满了整个屋子。原本处于癫狂的母女二人看到这油花花的地面,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馨和也同样长叹一口气:“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的地府模范家庭呢。安知许,我这场特意为你唱的戏,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安知许挑了挑眉:“如果模范家庭是一个男的不停剥削家中的妇女,那你们的评判标准还真是够可笑的。”
被呛了的馨和反而笑道:“你一个孤儿,我给你造的这场梦里给你一个爱你的母亲,给你一个殷实的家底,给你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装。钱权色爱,我都给了你,你凭什么不为所动!”
安知许挽了挽衬衣的袖子,眼神毫不怯弱的同面前这个紫衣洋装的女孩对视着,他声音干净清透而又不失坚定地说道:“因为你也知道,这个家庭表面的和谐源自不断退让的妇女。”
原本还是温馨的房间,下一秒成了暴风雨中的孤舟,周遭的场景变了又变,安知许就这么一直默默地注视着馨和。
最终还是变回941号公交站站牌下,冷冽的风袭来,卷起安知许眉目间的碎发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
馨和看着安知许眉目间隐约浮现的印记,咬牙切齿道:“安知许,周恒居然先我一步,我在地府等你。”
“我不信我奈何不了你了,总有一天我要破开你的心看看,看看你这颗心里装了什么!”
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不停在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刚安营扎寨的飞鸟。
随着最后一声回音的消失,熟悉的941号公交车驶入站台,安知许提着有些麻木的腿上了车。
窗外是北方秋季要落不落的红叶,安知许垂下眸子zan,静静的思索着,刚刚发生的所有,其实在他对上馨和的时候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镇静。
双方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不过是死路一条。
他只能搏一搏,搏出一线生机。
同时他在赌,他不信周恒能毫无目的的救他,他身上必定有他要的东西,周恒不会对他没有保障措施。
所幸,他赌的结果并不差。
别墅地理位置实在是略微偏僻,下了941号公交车后,安知许还得再倒两次车才能到看房的地方。
考虑到自己薪水和公司位置的关系,安知许看房的地点并不比别墅繁华多少,但好歹是能看见些人烟。
窗外不再是乡道,模模糊糊的有了些高层建筑的孤影。车里不再孤孤单单只有他一个人,夹杂着一些幼童“咯咯”的笑声,并不吵闹,反而带了些久违的活力。
*
张成光一打眼就看见了远处穿着驼色大衣的青年,青年不急不徐地迈步朝他走来,身姿挺拔腰细腿长,戴着一副白色有线耳机,除了一个简单的背包,身上再无其他装饰。
即使这样,远远看来,青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贵气。
“您是张经理吧?”,青年的声音随了外表,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
张成光有些意外,他实在是无法把这个贵气逼人的青年和他要租给他的房放在一起而谈。
终于,对钱财的渴望打败了他闷痛的良心,“安先生,你还是大学生吧?找我看房就对了,我这些房源便宜装修又好,最适合你这种小年轻住了。”
安知许:“咱们这是押几付几呢?”,安知许没有直面回答他有关年龄的提问,只是默默转了个话题。
张成光大手一挥,肯定道:“我这不用押金,拎包入住,只要来的时候什么样走的时候什么样就行。”
张成光推荐的这套房确实不错,是一套小两居,房间整体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家具电器这种大件也配齐了。
安知许在房间里转了转,转到次卧的时候,他耳边突然传来几个小朋友的声音。
“嘘嘘嘘,小点声,有人来看房啦!”,是一个约莫四五岁小女孩的声音。
“怕什么,他又看不到咱们。”,语毕,小男孩还跳了跳,完全不认为安知许能构成什么威胁。
孩童稚嫩的声音和房间简约的配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反正现在是白天,应该没什么大碍,安知许这么安慰着自己。他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门。
一进侧卧,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童男童女在床上蹦跶着。
女孩扎着两个小啾啾,穿着一身民国时期最时兴的学生裙,手中拽着小男孩的袖子,脸色微变,语气中带着些急切,“小修,别闹啦!他,他进来了。”
小男孩摆了摆手,神态自若道:“三姑奶奶,您别着急了,大白天正常人都看不到鬼的。”
安知许有些错愕,眉毛不自觉地压了压,如果小男孩说的是真的,那他大白天见鬼是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没有,今天反而能看见他们。
“三姑奶奶,他一直看着咱们干啥啊。”,小修指着安知许问道。
小女孩怒了努嘴,双手叉腰道:“我就说早躲起来吧,万一他是个道士怎么办呢。”
小修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就他体质阴成这样,能是哪门子道士。我都觉得我阳气比他重。”
听到‘小修’对他体质的评价,安知许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小修应当是一个很话痨的孩子,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三姑奶奶,你说,我要不要半夜给他托梦告诉他这屋子有问题。”
小女孩秀气的眉毛绞了绞,嘴唇微张:“我们不能干预他人的因果,小修。”
安知许蹲下身子说:“二位……”
“啊!”
“啊啊啊!!!三太奶!”
“他他他,能看到我们!”
安知许突然出声,把两小只吓得缩成一团,紧紧抱在一起。
小修小小的五官皱巴巴地挤在一起,胡乱的指着:“你你你,我三太奶死了可有小一百年了。”
小修声音很大,但眼睛倒是闭的紧紧的。
安知许戳了戳他的脑门道:“这屋子有什么问题啊?”
小修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安知许,眼神中有些戒备。
安知许摊了摊手:“正如你说的,我身体很虚弱,没必要怕我吧。”
小修再三打量安知许,最终惴惴不安地说:“这个姓张的,他租给你的房子,甲醛超标,已经毒了好多人了。”
闻言,安知许挠了挠头,“就这事啊。”
听这两个小萝卜丁讲的,他还以为是什么怪力乱神的鬼宅呢。
安知许整理整理衣着,迈起一双长腿,别了张成光,转身打起了举报电话,又回了别墅。
“好的,根据您提供的证据,我们将酌情展开调查,及时给您反馈。”
刚推开别墅的门,安知许就看周恒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穿着灰色针织打底衫,倚在门框上轻笑道:“今天怎么样?过得开心吗?”
安知许暗自腹诽,这人真是掐算好了时间等他上钩啊。
安知许推了推周恒,“你是干什么的?”
“我?”
“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说不定有鬼呢?”
安知许眉心突突跳,半晌,从唇齿间流露出一个字,“滚。”
周恒似笑非笑,语气暧昧道:“单单对我一个人没耐心,对狐狸精就有耐心是不是?”
听到他这话,安知许挑了挑眉,“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一个怨妇吗?”
周恒见安知许脸上终于有了点波动,就像是挑战什么成功了似的,“又生气了。”
“我没有。”
“你分明就有,你刚刚都凶人家了。”,周恒掩面欲泣,但悄悄留了一只眼睛观察安知许。
安知许:“……”,面对爱耍无赖的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对策。
“好了,其实我就单纯是个破开车的。”,周恒真诚道。
“砰”,回应周恒的只有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安知许进了房间,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绪以极快的速度从心中淡化。
这房子可以淡化人的情绪,但却只是对发生在这间房子的事情。
在公司的时候,安知许就没有这番特别的体验。
还有和周恒相处的时候,他的情绪对于周恒明显波动幅度过大,一是周恒这种整天嘻嘻哈哈但除了他自己又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他有些应付不好,二是对于周恒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总是下意识地相信他。
而他呢,虽然不知道周恒究竟要从他这拿到什么,但看周恒对他的态度,他还是可以蛮横一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