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执苏桃分开后，苏念棠绕过主道，从校图书馆侧门悄悄进去，熟练地绕到最角落的阅览区，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遮挡住外界的视线，像一座天然的屏障，将她藏在静谧与阴影之间。

    书桌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书，封面写着《翻译理论》，但书页却微微翘起，露出藏在里面的另一本。

    《他为她疯》。

    那天权限者修复漏洞时短暂离开，系统终端没来得及断开连接，苏念棠突然发现，系统中枢的安全防火墙也在那几分钟里崩溃重启，当时的她刚好在终端前，趁系统权限者没有注意到她，偷偷拷下了这本小说的副本。

    苏念棠不确定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或许是被命运逼到了墙角，只剩下孤注一掷的本能。

    但她非常感激有人入侵，给了自己时间去完成。

    后来的苏念棠才知道，那天是因为系统后台同时遭遇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入侵。

    这个入侵者清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只在底层逻辑链里留下了一串调度指令，精准绕过了权限者所在的路径，也恰恰是这个漏洞，给了自己行动的时间。

    苏念棠将书摊开在桌面，低头喝了一口手边的青柠汽水兑黑咖啡，这味道极冲，青柠的酸涩和咖啡的苦烈交织成难以下咽的怪异口感，却又意外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是苏念棠特调的清醒剂，专属配方，哪怕苦得发紧，她也一口一口喝下去，仿佛越难以下咽，越能压住内心的情绪。

    苏念棠的眼睛迅速扫过一段段文字，目光沉稳而凌厉，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不带一丝停顿地处理着任务，笔尖在书页上游走，边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和批语，每一个重点都被圈出、划线、标红，一丝不落。

    整个人仿佛沉进那本书里，只有眼睛在快速追踪着线索，理智在飞速分析剧情结构，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身旁路过的脚步声，也未察觉到有人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她看。

    小说的故事发生时间，不是高中，而是大学。

    原来高中只是前奏，是引导江执黑化的温水煮青蛙，真正的故事开展是在大学。

    苏念棠冷哼一声，笔尖在某一章的标题里重重一圈。

    看来杜璐也不敢写成年前的亲密行为，才将所有情感高潮、爱与疯的界限，都堆砌在大学这条主线上。

    也正因如此，剧情推进得太慢，人物关系还未完全僵死，就给了自己和江执相处的机会。

    苏念棠手指快速翻页，翻到小说第149章，正是剧情走向偏执的节点。

    “江执”站在众人面前，面无表情，却替“苏桃”砸了场子，强势拉着“苏桃”的肩膀，台词冷冽得像刀，“她是我唯一认可的人。你们谁再敢欺负她，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给命文学的开篇，就从这里开始。

    苏念棠盯着那句“我可以为她连命都不要”，半晌没动。

    然后，她抬手，毫不犹豫地在那段情节上狠狠地、重重地画了一个大叉，在旁边用红笔标注，“这人谁啊？不是江执。”

    继续快速翻阅，翻到第250章，前面200章的情节，又拖又水，杜璐用尽全力堆砌狗血桥段，却连逻辑都顾不上，男女主角进展为零。

    “苏桃”突然落水，“江执”情绪崩溃，紧接着强行安排了一段“旧情复燃”，接下来是她逃他追，“江执”找了个地下室，把“苏桃”锁住，然后......

    苏念棠拿起笔在这段狠狠画了一个大叉，差点把纸张划破，在情节旁边加了个备注：【精神暴力】

    “感情不是培养出来的，是禁锢出来的？”

    觉得不过瘾，苏念棠将那页粗暴地翻过去，手指停不下来，几乎是撕风般往后翻，仿佛纸页每落下一次，心中就多燃起一寸怒火，XXXXX，整本书基本全被她画了红叉。

    第311章，第418章，第576章……

    “这到底要虐多少次才能走到高潮？”苏念棠冷笑一声，翻到700章时，眼底已经没有任何耐心，“50万字男女主进度为0.5。”

    突然，指尖停留在第1000章，章节名为《苏念棠病逝》。

    苏念棠屏住呼吸，目光扫向页面最下角，那一行冷冰冰的系统自动标注：

    【存稿停止时间：五个月前。】

    苏念棠忽然意识到，杜璐断更这么久，代表她没有办法继续写下去了，她写到“苏念棠”死的那一刻，灵感就枯竭了。

    她迅速翻回之前的章节，找杜璐出现的部分。

    原书中，杜璐一直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家庭主妇，因为知道自己是小三上位，也不怎么和苏川峰一起露面，而自己丈夫苏川峰也不过是做点普通生意的小老板，几乎没有什么戏份。

    可苏念棠记得很清楚，在她和苏桃还在小学时，杜璐就已经开始频繁参与苏川峰的公司事务，苏川峰需要投资什么行业她都会过问，所以她非常的忙碌，这也给了苏念棠和江执感情培养的机会。

    “这不对劲。”她喃喃低语，合上书本。

    她需要回苏家一趟。

    如果杜璐真的失去了金手指，那么这个世界就失去了书写者。

    那么江执......是不是不用被剧情推动着往前走？

    秋天到了，图书馆外的树叶飘了一地，苏念棠拎着书，正准备放下书腾出手推开门，一只手突然从她侧后方伸过来，极自然地帮她拉开沉重的玻璃门。

    是江执。

    他穿着深蓝色的卫衣，身形高大挺拔，斜背着书包站在她身后，神情淡漠，目光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很自然地按住了门把，像是顺手为一个陌生人开门。

    他离她很近，近到苏念棠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不再是熟悉的青柠香，而是一种洗得干干净净的陌生感，不再有他们相处过的痕迹。

    苏念棠的脑海里猝然浮现出某个清晨，江执从背后抱着她不放，头埋在她肩窝里闷声说，“我不洗，我要测试这款香水留香时间。”还在会议室里说，“要是再淡一点，我今天得再抱一次。”

    可现在的江执站在她身边，冷漠得像之前的相处都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

    “谢谢。”苏念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低声开口。

    江执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便收回手，迈步走了进去，整个人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推动着，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个举动，不是小说里偏执的江执会对她做的事，书中的“江执”只会对对她冷漠与疏离。

    可刚才那个动作，哪怕眼神是冷的，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却带着一种潜意识的体贴，像是身体记住了什么，而意识却早已被格式化。

    她知道，这就是那个被压在底层记忆里的江执，在不经意间透出一丝破绽。

    苏念棠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地上手中的书本，朝着江执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脚步刚踏出图书馆，就看见不远处的天桥尽头，自己想找的人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像是在等人。

    很快，苏念棠看到苏桃快步跑了过来，笑着朝桥上的江执挥手，像每一次剧情设定里温顺甜美的女主。

    “阿执哥哥！”苏桃嗓音甜美，一下子就跳到了江执身边，伸手去拉住对方的手臂，却在碰到的一瞬，被江执微不可察地侧身避开了些，动作自然得像是不经意。

    “路上人多，小心点。”江执语气平静，眼神却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和苏桃维持着应有的距离。

    苏桃一愣，随后像没听见一样笑着点头，跟上他的脚步，嘴里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日筹备的细节，语气轻快，指手画脚地描绘着场地布置、甜品台颜色、要邀请谁等等。

    江执没有回应，只“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时间，步伐比她快了半步。

    苏桃没察觉对方的冷漠，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构想里，仿佛两人之间早已是水到渠成的结局。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苏念棠站在原地，望着那一幕，指尖慢慢收紧。明明这才是杜璐安排的主线CP，可那个她曾夜夜与他相拥而眠、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人，却在那个瞬间本能地，躲开了苏桃的触碰。

    那个真正的江执，还在。

    只是被困在了剧情的牢笼里，被一层层代码压制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棠棠宝贝！我回国啦！】

    熟悉的备注名跃入眼帘，苏念棠怔了一下，紧接着，嘴角缓缓扬起一丝久违的弧度。

    【老地方，我等你。】

    顾盼，苏念棠从小到大的好闺蜜。

    高三那年，顾盼因为家庭原因突然转学，离开的前一天傍晚，她们在教学楼天台道别。那时的苏念棠哭得眼睛发红，鼻音浓重地问：“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顾盼一直抱着苏念棠，不让她看见自己哭花的脸，带着哭腔说：“要是哪天你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你就给我发消息。”

    “我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我一定陪你拆了它。”

    那天之后，她们没有断联，哪怕顾盼去了另一个国家读大学，也总在假期出现。

    而今天，顾盼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