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苏念棠

    江执猛地睁开眼,仿佛是从某场无声的梦中被强制脱离,眼神无神地落在上方的天花板上,半晌没有移动。

    睡醒后,自己的脑子里不是一片空白,相反,塞得太满,像是有人强行把什么东西一遍遍灌进去。他的身体干净得过分,皮肤冰凉,没有一丝熟悉的味道,仿佛被人用消毒水彻底擦拭过,连梦境都被一并清除了。

    江执坐起来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很陌生但又很熟悉。

    墙上挂着城市夜景的装饰画,桌上放着自己的电脑和一盏台灯,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的物品,但整个房间却没有任何熟悉的痕迹,像是一份标准的模板。

    江执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扫过书桌边角,冰凉的木质触感从指腹传来,这确实是印象中自己的房间。

    但......为什么感觉自己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

    像是曾有一个更真实、更温暖的地方,承载过自己的每一晚入睡,那里有淡淡的青柠香气,有夜灯下柔软的影子,对他撒娇,让他帮自己吹头发。

    他记不起是谁。

    可那种温柔,是熟悉的。

    甚至那撒娇的语气、那声“你很烦”,都像嵌在自己身体某个角落的隐秘片段,明明被抹得干干净净,却偏偏在这安静的清晨,像潮水般反扑。

    他记得这里是苏家,记得自己从母亲去世后就寄宿于此,记得苏桃是他青梅竹马,也记得他对苏家大小姐的无感。

    但这真的是“记得”吗?为什么没有一丝熟悉感?

    江执低头,盯着掌心的纹路,喉咙动了动,指尖微微蜷起,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一片空白。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紧接着是少女轻快的声音,“阿执哥哥,你醒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学校?”

    声音很熟,记忆中里她是他的青梅竹马,应该是他应该亲近、喜欢的人,但当他听到这声音里时,脑海里响起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太吵了。”

    那声音清清冷冷,带着微不可察的撒娇语气,又像命令。

    不是苏桃的声音。

    可为什么自己无法想起,那是谁。

    “阿执哥哥?”门外的声音又轻轻唤了一声,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

    江执站起身,随口应了:“马上。”

    洗漱完后,江执走下楼梯,看到餐桌上早饭已摆好,杜璐和苏川峰坐在餐桌边,闻声一齐抬头。

    “阿执,下来啦。”杜璐笑着招呼,语气热切得有些用力,“你喜欢吃蛋还是培根?阿姨刚刚让佣人煎了个溏心蛋。”

    江执站在楼梯最后一阶,脚步顿了顿。

    他记得,这是自己的监护人,是母亲好友。他也记得苏川峰是这个家的主人,是他应该尊敬的长辈。

    可这些记忆像是被填充进脑子里的剧本对白,乍一看无懈可击,却没有一点真实感。

    “谢谢。”江执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克制又安静,眼神扫过桌上的三人份餐具,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苏念……大小姐今天不回来吃?”他问,语气很平。

    “你是说,苏念棠?”杜璐笑容僵了半秒,随即掩饰性地转头,“她早就搬出家里了。”

    “她不是一直都不适应家里环境嘛,我和你苏叔叔商量过,想着她长大了,也该独立,就让她搬出去住了,现在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

    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决定。

    “她为什么不回来?”江执装作不经意地问。

    “念棠她一向不喜欢我们一家人。”杜璐边说边抬头看他,眼神里掠过一丝警惕,“跟你关系也不怎么样吧?你们以前不太说话的。”

    江执没回应,只低头抹黄油。手中的刀刃将黄油一层一层地在微焦吐司上摊平,动作看起来一丝不苟,实际上力道却失了控,黄油被压得有些变形,沿着边缘溢出来。

    他突然觉得有点渴了,想喝点什么,目光落在桌上的牛奶杯。

    牛奶温热,表面还浮着一层奶皮,显然刚热过不久。

    江执下意识地伸手端起,却在杯子碰到唇边时一顿。

    “我不爱喝牛奶。”又是那道清冷的声音,但带着亲呢的语气。

    他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像是某种习惯,被身体记住了,却被大脑抹去。

    江执转头看向身旁正喝着牛奶的苏桃,女孩笑意盈盈,唇边还挂着奶沫,把牛奶瓶往他那边推了推,语气熟稔而亲昵:“你也喝点呀,很好喝。”

    江执垂眸盯着那杯牛奶,静了几秒,然后推开,站起身,走向水槽。

    动作利落得像是早有预谋,把杯中牛奶倒掉,换成了旁边的橙汁。

    淡黄色的果汁流进玻璃杯,冰凉清透,仿佛也在努力冲淡脑海中那句突如其来的低语。

    苏桃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放下杯子,带着笑意看向江执:

    “阿执哥哥,下周是我的生日,你会来的吧?”声音轻快又带点撒娇,心中早已笃定了答案。

    苏川峰放下了报纸,笑着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儿,语气慈爱而调侃:“宝贝女儿20岁的生日,怎么不问问爸爸参不参加呢?”

    苏桃轻哼一声,撒娇般地冲他扬起笑:“你不是每年都不缺席嘛,我问你做什么,当然是要问阿执哥哥啦!”

    这顿早餐里每一个人都在笑,话语轻松熟络,却唯独江执觉得自己像个临时被安插进来的替身演员。

    是的,“青梅竹马”、“一家人”,听起来理所当然。

    可江执知道自己心里说不出一句“我会去”。

    没有听到江执回应的苏川峰抬头,眼神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微笑中暗藏锋芒:

    “阿执啊,你知道,我们家最宠的就是小公主桃桃,你不去,那不是让你当她外人吗?”

    江执听出苏川峰话里的不满,他放下手中的吐司,沉默片刻,才缓缓抬头,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苏川峰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杜璐笑道:“看吧,阿执还是懂的感恩的。”

    餐厅里又恢复了笑语,唯有江执,对着面前的盛满果汁的玻璃杯,缓缓抿了一口,甜味入口,却苦得仿佛吞下了整段回忆,他突然想去买一瓶青柠汽水了。

    ......

    司机把江执和苏桃放在A大门口,就开车离开了。

    现在正是预备上课的时间点,放眼过去,学校大路、下沉广场、天桥上全是赶去上课的人。有匆匆赶路的学生,有骑着电单车绕来绕去躲避行人的,也有三三两两撑着伞结伴前行说笑的。

    江执站在人流边缘,视线却始终无法从不远处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移开。

    一个穿着简单的牛仔裙的人抱着书从人群中穿过,脚步不快不慢,姿态从容自若,她的侧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淡柔和,眼神漫不经心,却带着某种让人挪不开视线的淡然疏离,但仿佛身处于另一片安静的空间。

    江执怔了怔,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轻撞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失神。

    苏桃显然也注意到了,笑容淡了一些:“姐姐怎么在这里?”

    “姐姐?”江执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眼神带着一丝迟疑与疑惑,他记忆里的苏念棠不是这个样貌,模糊而刻板,寡言又冷淡,和家里几乎没有交流,甚至连同一个屋檐下的他们都很少见面。

    自己对苏念棠仅存的、最清晰的一段印象,是她安静地站在走廊尽头喊住他:“江执,我想和你谈谈。”

    他停下来,却毫无耐心地回头看她,语气冷淡且讽刺:

    “大小姐,你不必替你们家来试探我。”

    女孩没再说话,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眼神却始终平静。

    当时的自己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她的反应。

    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苏念棠当时脸上的表情,只记得走廊尽头那道瘦削的背影,被阳光模糊了轮廓,看起来孤独又倔强。

    可此刻眼前这个苏念棠,却和他脑海中的那个画面截然不同。

    眼前的这个女孩,却明亮得过分鲜活,眉目柔和清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安静却耀眼的美,仿佛跟那个名字从未重叠过。

    他忽然有点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了。

    正恍惚间,那个女孩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微微抬起头,唇角带着笑意,腾出手和他打招呼:

    “你好,我是苏念棠。”

    在苏念棠的视角里,这是第三次对江执进行自我介绍了。

    第一次,是在高一江执刚转学过来,自己在镜子前彩排了一整个晚上,藏起了慌乱,鼓起勇气假装镇定和他打招呼。

    第二次,是江执母亲去世后寄宿苏家那晚,她站在玄关口,看着那个低头沉默、背影单薄的男孩,心底涌起无数复杂情绪,想要紧紧抱住他,却只能装作和陌生人礼貌打招呼。

    第三次,是见到被系统格式化化的江执站在自己面前,眉目依旧斯文清俊,但神色冷淡而陌生,眼神却干净得没有一丝属于她的痕迹。

    “你好,我是苏念棠。”

    这句话几乎耗尽她的所有力气,说出口时却云淡风轻,但是是她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酸涩与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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