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是虚伪的。
我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好像是地方贵族,多幸运啊,我生来就有着数不尽的钱财,有着普通人从未享受过的生活,父母和兄弟姐妹们也在努力的扮演着和谐美丽的家庭,多么幸运呢。
可是我明明看见了。
我看见常来家里拜访的阿姨依偎在我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怀里,那个不曾对家人露出笑容的父亲如今笑的异常轻松,阿姨简单的三言两语便又惹得父亲一阵欢笑。
我最讨厌父亲笑了。
父亲好像从来不会笑一样,他从来没对我们这样笑过,至少我的记忆中是这样的。但我看见过他对阿姨的笑容,所以我当时很好奇,到底怎样父亲才能对着我们也能这样笑出来,但他总是忧愁的看着我们,时不时带点阴郁烦躁的表情,就好像我们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而是什么害他妻离子散的仇家一样。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太恰当,不像一个父亲该表露出来的样子,他总能迅速恢复成面无表情的严肃父亲模样,然后弥补似的摸摸我们几个孩子的头,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就像是有寄生物操控着一副躯壳一样,艰难的模仿着人类的笑容。
我最讨厌这种恶心的笑容了,同样的笑容我在母亲那也见过。
母亲不同于父亲,母亲倒是经常对我们笑,甚至可以说是频繁,她常常抱住我们,却又时不时会开始不自觉的用力掐拧我们,我们吃痛叫出声后,又总是露出一副十分愧疚心疼的表情,随后几乎执念疯狂一般的不断逼问着我们可不可以原谅她,待我们说出她想听到的话后,她也会像父亲一样露出一个极其僵硬难看的笑容,然后突然呆楞着,我们才可以趁机离开。那几年我们几个孩子的身上总能找到母亲的指甲印,一处又一处细小的血迹。
母亲在外是个非常正常的人,是个温柔负责的贤妻良母,也是父亲的脸面之一,我小时候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正常家庭的样子。
对于我们的伤口,母亲的状况,父亲是一直知道的,但只会让我们不断的穿着长袖遮掩。遮住了伤口,也遮住了母亲的病,好像这样就能维持住这个幸福的家一样。
母亲或许是爱着我们的吧,我想。我常常看见她半夜坐在屋子门口的模样,她总是在哭,望着那轮弯月,我跟着看去,却又觉得索然无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会习惯性的看着这轮弯月,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圆满,又看着它一点一点变残月。
我总是沉默着,我总是躲在一旁看着她和月亮。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两个弟弟,大哥和我们年纪差的大了,平时见面次数并不多,早早的就和父亲学着管理家族了,所以我并不是特别了解他,只知道他貌似是个很温柔的人,总是给我们几个弟弟妹妹带些新奇的玩意回来,确实很有靠谱大哥的感觉呢。
如果我没看见他阴郁的盯着二哥的话。
二哥是个天才,名副其实的天才,他总能精准的猜出父母想要做的事情,好像能猜透人心一样,精准的把握每个人的喜好,而且继承了父母优秀的面容,容貌昳丽,是我们几个孩子中最受宠的,也是唯一让父母在外人前都笑着称赞的孩子,大家总是能对他露出赞赏的笑容。父亲会带他去各种名流宴会,如此优秀昳丽的儿子为他争来了不少的赞赏,父亲也好像有意栽培他。
但他似乎对继承家业并不感兴趣,即使父亲在他和大哥之间明显的偏向于选择他,一次又一次的找他谈话,他仍然一副完美的姿态笑容,从容优雅又果断的委婉拒绝。只不过次数多了,父亲也好像对他失望了,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很长时间不再管他。
他明明很容易就能得到他人的喜爱,却从来没有去找过敌视怀疑自己要争家产的大哥谈话,只是不断的纵容大哥暗地里的动作,然后大哥就会莫名其妙的倒霉一段时间。他隐藏的很好,但我还是看见了他若有若无的轻笑。
二哥在我们之间总是保持着一副善解人意的好家人形象,看起来非常的好相处,从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哭闹耍横,既不与我们疏远,又不与我们亲近。我时常在半夜看见他坐在连廊上,只是我从来都没有理过他,他也没有理过我,我们像装作看不见彼此一样,从不说话,也不关心对方在做什么。
我始终觉得他才是最难相处的那个。
作为唯二的女孩子,姐姐总是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医生们都说她一定活不过十五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也与母亲一样,也总是看着天上那一轮弯月。
她说她不喜欢满月,因为太圆满了,就像我一样。
她常常这样说,有时像在开玩笑,有时又像发自肺腑的真言。
她说她喜欢弯月,尤其喜欢只露出一点点的残月,残月残月,和她一样。
我们小时候有一起扮演过家家的游戏,而母亲会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我们,有一次我们扮演劫匪劫人,我扮演被劫的人,而姐姐则扮演那个劫匪,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母亲被叫出去招待客人后,姐姐突然表情平静的掐住了我的脖子,可能是游戏的一环吧,我这么想着,也平静的看着她。
可是姐姐却越来越用力,我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我也因为这种感觉而面容痛苦,却没有做挣扎,十分平静的接受了。
姐姐见我如此才变了表情,我终于在她那平静的面容上找到了不一样的情绪。就在我感觉意识即将涣散,真的要这样死掉的时候,姐姐突然松开了手,一如她突然掐住我一样。我开始剧烈的大喘气,只是夹杂着我的喘气声的,是姐姐突如而来的大笑,她笑的格外夸张,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医生说她不能大笑,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笑过,我稍微缓过来后便随着她一起大笑。就像两个玩的十分开心的普通姐妹一样。
在这个冰冷森严的家中,我也从没有这样笑过。
母亲很快就回来了,一进来便指责我们作为贵女,却这么不知礼数的大笑,我们乖巧的慢慢息声,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我的两个弟弟是双胞胎,他们年纪还小,大概是我们一家人里面最正常的了,我离开的那一年他们才三四岁,我对他们实在印象不深,只知道他们不是很爱说话,希望不要变成父亲那样,是我最后对他们的祝福了。
我本来一直以为我要像母亲一样,未来做一个被家族使用的工具去联姻的,直到那一天突如其来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