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了。
割腕自尽。
是一个雷雨交加的雨夜,第二天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染红了整个床铺,死相凄惨,打破的瓷器碎裂了一地。
我一如既往的去给母亲送饭,进去便看到了这一幕。第一次见到如此醒目刺眼的鲜血,强烈的刺激使我当场吐了出来。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的走出了房间。
母亲自尽的消息传的很快,死相更是被添油加醋的传的沸沸扬扬。父亲为了家族的脸面,严令禁止家里任何人讨论,只对外宣称母亲因病而逝。葬礼办的异常迅速,其他兄弟姐妹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就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冷光滑的墓碑。
虽然葬礼办的很快,来吊唁的人却很多,父亲几乎邀请了他认识的所有贵族,好像迫不及待地想像所有人宣布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一样。
我看见了,母亲的葬礼上。
我终于看见父亲从未对我们露出过的那种笑容了。
……
葬礼结束的那一晚,我独自坐在门口。那天的天气很好,即便只露出了一点弯月,却亮的异常。
我独自望着那轮弯月,第一次感到这一切都如此不真实。要说意外,我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有任何理由来阻止母亲,我说不出来任何话,难道要劝说她为了我们而留下吗?
我做不到,活着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我们的存在也是她痛苦的原因。也许对母亲来说,死亡才是一种解脱。我明白的,只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不知所措。
…我没有妈妈了。
……
大哥是和父亲一起操办的葬礼,来来回回根本没有怎么碰见他,作为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他应该是见过母亲正常样子时间最多的一个,也不知道他什么感受,很想知道如此伪善的人也会因为母亲的去世而难过吗?
人的感情还真是复杂。
姐姐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一样,面容依旧平静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我一直都知道,她的眼睛可比她诚实多了,我们从小到大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我很轻易的就看出了她藏在眼底的悲伤。
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就像对于自己的病情,明明是最在意的,却总是想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真是个别扭十足的人。
两个弟弟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少了一个经常疯疯癫癫的女人来管着自己,也不会再受到不正常的虐待掐拧,加上年纪尚小,不懂得死亡是什么,反倒是显得开朗活泼了许多,也许母亲的离开对他们来说更好吧。
至于二哥,母亲去世后我就很少看到他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忙些什么,但我大概也有猜测。
父亲本来就对于他反对继承家业的事情耿耿于怀,在母亲死后更是懒得管他,最近应该正在筹备着和新夫人的婚礼,压根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大哥应该更希望他永远别回来,更别提管他去哪了;姐姐的话,和二哥完全不熟,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两个年纪这么小的弟弟就更别提了。
思来想去,我这个最是讨人欢喜如此优秀的二哥竟然连个愿意假装关心自己的人都没有,真是讽刺。
日子依旧要过下去,只是我更加想离开了。
“走。”
这是二哥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这几天应该都在准备离开的事项,我和他相约明晚离开,只是他好像压根不在意我能不能和他一起走一样,只是通知了我一声便再无后续。
真是冰冷,也不知道那天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现在又变成这样冷漠了,和以前一样。
不过也挺不错,我幻想了一下自己整天依偎在他身边撒娇的样子,浑身一哆嗦,太恶心了,就像那天的我们。
…我和他都不可能。
虽然可能确实有感情,但我很清楚自己更多的是在利用他,他很聪明,看透人心,想要骗过他真的很难,我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我喜欢观察,从很小就感觉到自己的不同了,我不适合在这个家里待着,这股子阴森沉闷又无趣的家庭真让人反胃窒息。我瞧不起这个家的任何人,我讨厌阶级,我讨厌这样的生活,我讨厌这些繁琐无用的规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如此蠢笨,我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我观察到这个二哥。
我从最初注意到他时就开始准备计划了,我注意到了他在这个家中的格格不入,和我一样。尽管他装的很像,我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讥讽。他是唯一可能彻底离开这个家的人,只有他才可能带我走。我一点一点靠近他,一点一点接近他,我骗自己最依赖他,骗自己最喜欢他,骗自己只有他了…
不,不完全骗吧,在这个家里我确实最喜欢他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知道有没有骗过他,不过既然答应了要带我走,应该是暂时骗过去了,毕竟骗人的话里也有真心呢,半真半假的谎言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也许他也暂时还没发觉。
至少大概率可以离开了,想到如此,我总算觉得生活有些盼头了,不禁松了口气。
终于要离开了,期待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突然有成功的希望了,我不禁开始思考,这么多年,我对这个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爱还是恨呢?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
…
冰冷、无趣、阶级、虚伪……
有很多词可以形容这个家,可以形容这个家中的每个人,但我此刻心里念头最强的只有两个字:
疯子
都是疯子…
我自己也是。
好累。
思考是件很累的事,我不想再去想任何事,只想先安稳的离开这里。
今夜大概是我在这个家的最后一晚,我敲响了姐姐的房门,打算像往日一样赖在姐姐房里,装作无事暗自和姐姐度过最后一晚。
就当作最后的告别吧。
只是不知为何姐姐今日一言不发,虽然她每天话都很少,今天却显得格外冷漠。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直接观察起了已经熟睡的姐姐,思绪发散。
姐姐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又天生体质病弱,疾病缠身,非常惹人怜惜。但姐姐却格外讨厌他人的同情,一旦有人对她表示同情怜悯,甚至会当场咒骂对方,为此父亲很是不喜姐姐,在外的聚会也再也没带过她。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只记得很晚很晚,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双背对着我早已睁开的双眼。
只是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感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又很快松手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