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海璃抬手叩门。
小鬼们都熟悉她了,便如熟悉那青砖地瓦一般。
不过三秒,那九米高的玄门便缓缓打开了。
“十年了。”一位黑雾罩面,无足滞空的高大阴差,嘶哑着那雌雄难辨的声音道。
“抱歉,叨扰您。”海璃话音虽冷淡,却十足真诚。
“不敢,贵客请进!”
一路小鬼阴差正肩并肩立着。不几时,便排出了一条道来。一路幽冥,唯亮着一抹绿油油。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他们的眼睛。
穿过重重门道,海璃转身看着这迷雾重重的高墙。即便是习惯了漆黑的她,也不禁在心中直叹:此番杂乱,纵走百遍也枉然!若无开天斧、登天梯,他处孤魂,恐是难渡迷津雾瘴!
不知时久,眼障尽散。
亮晃晃的高堂明镜中,映出的是上下对立的东海主,以及阎罗王。
海璃暗阶下立,脊背却一点不弯。阎罗瞑目高悬,神态却不显从容。
“贵客到来,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阎罗幽幽的鸣声在这空旷的大殿游荡,阵阵抻魂。
“您肯见我,便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看着阎罗冷鸷的目光,海璃不落下风。
终,阎罗王起身下步,近至海璃身旁,笑道:“若我没记错,这是第三十九次了罢!原说要再等两年,我们才好再见!不过,你最近来的很勤,看来,你的人间事处理的差不多了?”
海璃点头,道:“是,快收网了。”
“你是要干出大事业,闯出一片天的!何必来此,徒来费你我心神?”阎罗那黑金广袖在其与海璃之间来往,威严又平易近人。
“晚辈低微,自始至终,不过在小处周旋。所行所求,也不过是不愧于心。”
“不愧于心?好好好!”阎罗笑了笑,随即便苦了脸。他叹了一口气道:“近来,鬼界是越发热闹了。”
海璃随着阎罗的视线,看向了冥府外的天空——鬼月不现,愁云不聚。那乌泱泱的一片青黑,是凝成了实怨的孤魂。
“人间,需要一场盛宴,来驱散阴霾。”阎罗叹道。
……
鱼儿看麋鹿是自由,麋鹿看飞鸟是自由,飞鸟看游鱼是自由。
“小鱼儿,小鱼儿,你也有心事吗?”海璃坐于礁石之上,晃悠着她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的龙尾儿。
当那翻涌着跃出粼粼碧水的鱼儿在岸上扑腾时,海璃化成了人形,捡起了这个搁浅的小可怜。
“姑娘!”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
正蹲在海边,催促着小鱼儿回家的海璃却没有反应。直到景初慌忙的拉着她的衣袖,要将她带离海岸时,她才由喜转惊!
“抱歉姑娘,恕我冒昧。实在是这海风有些大,浪有些猛!我担心……”说着,便有道海浪十分应景的朝二人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景初立马便挡到了海璃面前!他的发冠,以及后背衣物都被海浪拍湿,拍乱了。
像石子掷入大海,荡起层层涟漪。是的,海璃看着景初的眼睛,清楚的明白,她喜欢!
作为一条情窦初开的小龙,她大胆的过了头!“我兄长有很多漂亮衣物!我带你去换吧!”
天公作美,一束光打到了两人之间,照的海璃的眼睛亮堂堂的!景初也愣愣的点了点头。后来的景初回想起这一幕,也依旧会脸颊发烫,心跳加速。
“啊!”刚被拉下水,才发现海璃可为他避水的景初,惊魂未定道:“原来你是妖怪啊!”
“非也非也!”海璃甜甜笑道:“我只是……东海的一条小鱼儿,会御水而已!”
“原来如此!抱歉!”景初将乱跑的鬓发随意理了理,便道:“我见青山,景初如旧!我姓温,名景初,来自云州。”
海璃想了想,她好像没去过云州,于是,便盘算着要将云州纳入她的云游大计中去!
“唔……他们都叫我三儿,你也叫我三儿吧!”海璃直直的看着呆住的景初,柔柔补充道:“如果你叫我三儿,我会很开心的。”
景初看着海璃期待的眼神,不自觉的温柔道:“三儿?”说完,景初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海璃看着纯情的景初,于海面泛起了欢腾的浪。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海璃如是想着。
换好衣衫的景初,再次恢复了那个令海璃一眼惊艳的模样。让其不自禁凝望的是那眼眸,若春水桃花,一笑,灿若星辰!
他像美玉!除此之外,海璃想不到比这还贴切的词了!
看着海璃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景初想:也许妖族就是这样直来直往,奔放大胆!他不敢对视,只是默默的随海璃游览着东海龙宫。
自他听闻东海广邀天下生灵赴宴,并允诺此宴之上,六界平等,不允许烧杀抢掠之恶行之后,他便动心且动身来此游赏了。
果然,这一路,他见到了许多许多在云州没见过的诡谲绮丽之景,也见到了许多许多奇异的妖魔鬼怪!云集众生之相的观南宴,更是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而现在,他看见了闻名不如见面的东海龙宫!他早就移不开眼了!
可天色渐暗,景初需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海璃问。
“迎来客栈。”景初答。
“迎来?”海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只以为,是她没听过的缘故。
“嗯。不远的。”
他们并肩走在月光沙滩上,沉默地陪着对方来来回回。
烟笼盈月时,景初终下定决心,开口道:“观南设宴,庆贺中秋佳节。不如……携手作伴,相走一程?”
海璃内心狂喜,却只露出了三分。她柔柔地低声应道:“好。”
暧昧,在一日之内生根发芽,长势迅猛。少年青涩似酸梅,羞赧却无畏。
沙滩上,月白罗裙倾泻如幕,更白潮汐吞没礁海,前行的脚印被覆盖又重现。还有调皮的螃蟹,与同伴叽叽喳喳地学着两人。
浪声语声交织,藏在了螺壳深里。
晨曦倾洒窗杦,溅落点点斑痕。从那纱窗透过的花影,昭示着太阳当值。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叩门声响起。
脸霞红印枕,睡眼惺忪。海璃半合着眸,不忍吐槽:醒的真早啊!转头,放眼窗外——日上三竿……太阳遛弯的脚步放缓,海璃也默默地回了正。
半晌儿。
得室内佳人应允,久立一剪影微动。
“吱呀。”景初只见,芊芊其女,衣云如岫,长发如瀑。列二小塌,懒处其一,温茗静坐。
“你还没开始修炼吗?”两人吃着点心闲聊。海璃道:“我看你根骨极佳,很适合修炼呐!”
“我满月宴时,幸遇一游方道士。他说云州有二子,衔玉而生,剑骨其中,需十八年蛰伏。否则,必成短命鬼!”
景初吃了海璃亲手点的茶,笑道:“自那以后,云州便成了一座易出不易进,只允人类居住的小城了。”
“哦?”海璃十分好奇,问道:“云州有什么厉害的大能吗?”
“温陆两家世代修仙,强强结合,守住一座城还是不难的。”
海璃点着头,同景初一道走着,游玩观南。捏糖人,耍皮影儿,画舫游湖,凭栏听曲儿。曲水流觞,舞剑比赋,蹴鞠争彩,相和声不断。说书罢,飞鸟过,又是一笔孽债。
路边小摊旁。
一妇人正提溜着一只小海獭,嘴里念念有词:“你怎么不化人形啊?还不穿衣服,羞不羞!三公主不是发化行丹了吗?现在是关键时刻,来这玩儿的人类都弱唧唧的!你不怕吓到他们,我怕!”
小海獭耳朵都被揪红了,怒道:“我要吃了他们!”
那妇人立马捂住了它的嘴,急道:“胡说八道!找死呢!”说罢,还四处看了看,见路人皆只是嬉笑着,便松了口气儿。
可她没注意到那些眼露惊异的,低着头匆匆路过的人。他们没走十米远,就拿着通灵玉牌敲敲打打喽!
海璃无奈,跟着人群笑一笑。“你别怕,有我呢!”海璃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景初,拍了拍她的胸脯!
景初同样笑道:“好!”
集市上摊贩来来往往,珍馐美馔、绫罗绸缎,令人目不暇接。
海璃只觉,她睡着的这几天,观南又添了很多新样式。她新奇的紧,逛的不亦乐乎。
海璃转头,正面一张暗藏锋芒,莹润如玉的脸庞,她顿觉身后那琳琅满目的珠宝,全黯然失色了。
突然,景初双眼凑近。含情目懵懂无知,悄然撞进心弦。“三儿,你的妆花了!”
海璃失神,说的话轻似滴露:“花了……吗?”胭脂染了绯红,明目张胆地爬上耳尖。
恍惚间,天地失色,无有旁人。
海璃抹了抹嘴角,却没碰到那红霞的边儿。
“在这,口脂探出了珠匣。”景初为海璃挡着他人目光,那微如蚊吟的声音也悄悄地绕到了海璃耳边。
景初看着海璃的眼睛,红着脸道:“冒昧。”
景初不再去看海璃那红透的耳根,只将视线落于她的唇角。后,快速的隔着帕子,轻拭飞红。
不觉晓华灯初上,望远间黄昏零落。
忽见,一锤声响,花树鎏金。漫天红绸、繁星斗转,伴蝶璀璨,萤火簌簌。锣鼓声中,游龙浴火,神韵自在。凡躯冲花,共祈百福。慨叹万千,哑语怔然!
东海闲暇凑巧,那一刻,是金色海岸线。
花满楼锦瑟飘渺,看台下人影攒动。海棠花妖引箜篌,鬼生翩翩惊鸿影。
唢呐一响,鲤跃龙门。天女奔月,光华倾落,银河倾泻。玉兔脚踏烟花直登云空,魔女饰挂黑雾高荡秋千。
还有带着面具吓人的小魔童,吓到了,就桀桀桀的怪笑。没吓到?就摘下面具,看着小孩儿的皱巴巴的脸和哭红的眼睛桀桀怪笑!
护城卫走过来,魔童们就对着他们吐口水,骂到:“这是变脸!人类的文化懂不懂?凭什么不让俺们搞变脸?你歧视我们!”
护城卫可一点儿不怯!他们中气十足地叉着腰回道:“你们这不是在搞咩!”
随后是吐口水大战……
盒子灯下,万家灯火,万千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