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萨

    “你再同我讲讲,天眼女。”她冷着脸,坐在门边。

    她极不情愿让索罗戈当车夫,但别无他法。

    索罗戈回头瞥她一眼:“她不是和你说了么。”

    付婉面无表情说:“她中原语不好,听不清。”

    “我说过了,是祭品。”

    “她身上那些眼睛是什么意思。”

    “来自不同生灵。”

    “所以呢,这代表什么。”

    “天眼女是神明看清人间的媒介,她身上的每颗眼珠都来自不同生灵。只有集齐这些‘天眼’,神明的目光才能贯通人间。若有缺失,则献祭失败,神明无法看到人间全貌,便会降下‘神罚’。土地荒芜,牲畜病死,甚至族群覆灭。神明从不宽恕,也无法容忍背弃。”

    付婉淡淡道,“哦,说好听些是天眼,说难听些,无非就是各种牲畜的眼睛罢了。”

    索罗戈摇头,“不是寻常牲畜。”

    “怎么呢,那些畜生还和人一样分三六九等么。”

    “那些眼睛,也是万里挑一的。比如天眼女额头上的狼眼,是狼王的眼睛。我们追逐了三个月,才活捉那头狼王。”

    她轻笑,“你们北狄人祭祀这一套,真繁琐。”

    “祭祀,不都是这样。”他轻笑,“越繁琐,越是能唬住人。”

    “可是这么繁琐,还持续一年,万一那眼珠子嵌得不牢,弄丢了怎么办。”

    “不知道。”

    索罗戈竟这么说,

    “迄今为止数百年间,祭典从未出过差错。”

    付婉默默舔了舔嘴唇。

    那只狼眼,还藏在她袖口里。

    “从未?”她小心试探,“我不大信。”

    索罗戈沉吟半晌,“确有传闻,不过太过久远,因此不知虚实。”

    “说来听听。”

    “地动山摇罢了,死了不少人。”

    他说完便继续盯着前方路面继续骑马,缓了片刻意识到身后女子不作声了,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勒马。

    “你什么意思。”

    他猛地冲进车厢掐住她的脖子。

    付婉仰着脑袋,蹙眉笑:“将军又发疯病了,无缘无故掐我做什么。”

    索罗戈盯了她好一阵,阴鸷目光凝在她笑意流转的眼眸里,直到队伍末尾的汉子喊了他一声。

    先前追捕天眼女的那支队伍又回来了。为首的光头胡子男人神色极度慌张匆忙,策马奔到索罗戈身边,用极快速度鸟语几句,脸上表情似乎能吃人。索罗戈愣了愣,忽一把抓过付婉的后颈,拽进车厢。

    “眼珠呢?”

    他眼睛猩红,掐着她脖子质问,

    “我问你,眼珠呢?”

    “什么眼珠?”

    她皱鼻笑,挤出两滴泪光,“啊,难道被我猜中了,真丢了?丢了几颗?”

    索罗戈松开手,将她丢到一边,抓开床榻上的被褥枕头将车厢内搜寻了遍,却是一无所获,最后将目光牢牢凝在她身上。付婉望着他止不住发笑:

    “怎么,找不到?”

    下一刻她便被他扑倒在地,身上衣裳被他一件件剥扯成碎片。索罗戈已然癫狂了,目光掠过她身体上下赤裸的每一处,可这雪白柔软的肌肤,明晃晃一片,什么东西落在片雪白上都会无处遁形,他翻了一遍又一遍,奈何什么都没有,她能藏在哪儿,究竟能藏在哪儿,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他甚至渐渐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找天眼,还是在欺辱他,手指在她身上游移许久,直到身下女子发出害怕的哭叫。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把他瞬间吓清醒了,他匆匆起身扭头,却看见那光头胡子男人,还有巴帛和其他几个男人都站在门边,已是瞠目结舌。

    索罗戈仓皇摇摇头,目光滞纳:“我……”甚至糊涂到忘记说北狄语。

    他连滚带爬逃出车厢,去和那群男人解释去了。

    付婉轻叹一声,听着外面那些男人吵架的鸟语,伸手拾起地上的衣服碎片,勉为其难盖好自己的上身。

    然后伸手探向□□,从两腿之间,轻轻取出那只,狼眼。

    ……

    那光头络腮胡男子和索罗戈起了争执,几乎要对他大打出手,付婉躲在车厢里静静看着他们闹。终于那男人恶狠狠骂了一句,带着自己的队伍匆匆离开了。

    索罗戈送走那队人,冲回车厢又将她掀翻在地上。

    付婉气定神闲地躺着,

    “怎么办啊将军,你们北狄是不是要完蛋了,不过这天眼再补一颗也是可以的吧?会很麻烦吗?”

    索罗戈脸色阴沉,眸底暗流汹涌一言不发。

    “怎么,不服气?还想再把我浑身上下摸一遍?”她伸手撩开衣襟,挑衅道,“来吧,我可不介意,你摸你的,我喊我的,自然有人来。”

    她轻声嗤笑,

    “索罗戈,我是你们领主的女人,你最好对我尊重些,拿出狗该有的样子。你回头看看那些人,你本来就不太能服众,如今他们眼里的轻蔑和不信任鄙夷是越来越浓了,若我再教唆几句,或是这么害怕地喊上一嗓子,我想他们就会杀了你。”

    “你已经在我这里吃过两遍亏了,第三遍,我会直接要你死。”

    她一把将他推开,施施然站起身。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滚回队伍尾巴。”

    她拍拍他的脸颊,

    “还有,以后,和他们一样,喊我安萨。”

    索罗戈喉结滚动,指节攥白,青筋凸显。最终还是乖乖走去了队伍末尾,将巴帛换了回来。

    付婉躺在床上,轻叹一声。

    只要她不说他永远都想不出,她究竟把那颗天眼藏在了哪儿。

    还有五日,就能到达北狄皇城。

    到时候又是另一片光景。

    想到那里将是另一番天地,她不由轻阖双眸,呼出一口浊气。

    就当这是一场山高水远的旅行。她先前从没去过北方的极寒之地,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雪山,比臆想中的还要壮丽百倍。不虚此行,她在心里说。

    这是旅行,旅行意味着有终有归期,她还会回到中原。

    待到他们放了孟知尧,孟知尧再把北狄灭了,她就能回去了。

    但愿一切都如计划的那样顺利。

    寒风割过车帘,夜色已深。付婉倚着软垫沉沉睡去。这天气实在太冷,怎么裹都冷得厉害。她将唯一的暖炉抱在怀里,没了这暖炉,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因此睡得极浅。

    笃、笃、笃。

    有人轻叩车门门框。应该是巴帛。但这深更半夜叫她是干什么呢,她裹被褥迷迷糊糊支起身子,看见巴帛轻轻掀开车帘,探了进来。

    "安萨,安萨。"巴帛低声唤道,嗓音压得极低。

    "嗯?"她揉揉酸痛的脑袋,冷风因她的动作而灌进被褥缝隙里,冷得骨头发麻。

    这个时辰被唤醒,想必是有要事。

    “An’saa, vel’khor nor?”他问。

    她努力思索,vel’khor……好像是在问她冷不冷,如果没记错的话。

    虽然很冷但她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想给他添麻烦。

    巴帛点点头,蹲在她面前迟迟不走。

    “Shae’vel nor?” 她感到费解,问他有什么事,他却还是静静蹲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

    她只想快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得整理仪容,任凭头发散了几缕在颊边,也未察觉披盖在身上的狐裘不知何时滑落了些许,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胸脯。

    “安萨……”

    巴帛的目光微微落在她胸前,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忽而下意识用舌尖舔舔干涸的嘴唇,脖颈涨得通红。

    她一瞬间意识到什么,一股寒意自心脏深处直窜上来蔓延全身。

    “你……”

    忽然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她大脑发麻,眼睁睁看着那手指如黄鳝般扭曲颤抖着覆上她的胸,她本能地向后一闪,狠狠撞上了车厢内壁。

    ……

    这二十个北狄男人在树下歇息,忽然寒夜里响起一声惨叫,震得林间积雪都抖落下来。

    所有人陡然清醒,往声音来处望去,竟看见公主的车厢里踉跄逃出一个男人。

    巴帛捂着脖子,却止不住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出。

    随后,他们看见公主,如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从车厢里走出来。

    ……

    “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叫我失望啊!你说啊!说话!我叫你说话!”

    她举起手里的火炉,骑在他肩头上将他的脑袋砸了个窟窿。血水溅落在雪地上,月光一照,混着雪花冰晶闪烁着诡谲的光,像是某种红宝石。她满脸都是血,血水溅在眼睛里刺痛得厉害,她便眯着眼睛双手抓着那火炉往他脸上砸。

    她怎么也没想到,巴帛,会这么对她。

    这是她从这二十个北狄人里挑出来的,面相最敦厚老实的一个。

    她忽然不怕了,浑身只有生气,甚至有些在生自己的气。

    是她被自己的判断背刺了。

    那张,敦厚、老实的脸庞。此刻已经面目全非。暖炉的棱角将他头骨砸得粉碎,眼球迸裂,混着碎骨和血水淌下。鼻梁断裂,下颌骨歪到一边,舌头从破碎的口腔里耷拉出来。脑浆和血水混在一起往外涌,将雪地染成暗红色的泥浆。

    ……

    终于,她披头散发,摇摇晃晃地,从与脑袋断离的肩头上站起,像一段刚嗜完血的纤细花枝。

    索罗戈怔怔望着,起初是准备过去救她的。

    他有些恍惚,始终不大相信,她竟然把比她身体大上一倍的男人,就这么打死了。

    她提着那只满是血渍的暖炉,赤脚踩过雪地,走出两排浅浅的血脚印。

    她面无表情朝他们走来,那些北狄男人竟纷纷害怕得往后躲了躲。

    穿过他们这些人,付婉走到索罗戈身边,一把将暖炉塞到他手里。

    “洗干净了拿给我,”

    她转身离开,“我还要取暖。”

    “是,”

    他下意识咽了咽,脱口而出,“安萨。”

新书推荐: 小秋藤 [柯学]求你们!让我躺吧! 恋爱要在纳刀后[坂本日常] [危险爱人丨曲明申]我捡到了他的药 [红楼]穿成黛玉,却被要求称帝! 谁是曹操,我是曹操?! 穿越乱世杀疯了 我卧底仙界的那些年 独宠超甜小青梅 关键点的N+1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