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从记事起,父母便一直这般告诉我。
我是特别的,与众不同。
幼年的我喜欢被长辈和大人们如此夸奖,因而在第一次被推入实验室时我没有哭闹,被关进祂的地下室时也没有叫喊。
我曾经真的以为那是夸奖。
直到我看见祂。
和我一起被关进去的同伴慢慢消失,我蜷缩在角落里,希望不会被发现。
我或许真的是特别的。
第一日,我活了下来。
第二日,同伴只剩两人,我仍然毫发无伤。
第三日,同伴的血流到了我的腿边,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很冷,很臭。
第四日……第五日……
第七日,他们把我放了出来。
他们说这是一个奇迹,他们说我是祂选中的信徒。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已经不相信他们的话了。
七日,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任何光亮,在那个漆黑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地下室里待了整整七日。他们忙着欢呼庆祝,竟然都没有人问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很难过,我讨厌他们,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在第一次见到祂时,我就拿走了祂身上的东西。
他们说神不可直视,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但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给我,父母带我离开后,买了我一直很想要的布娃娃给我。
娃娃有着漂亮温柔的脸,眼睛像是琉璃珠子做的,晶莹剔透,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角总是带着上扬的微笑,身上穿着特别好看的淡粉色的裙子。
很漂亮。
我沉默太久,父亲弯下身子看我的表情,问我喜不喜欢。我不想说话,下意识看母亲的脸,她察觉到我的视线,也问我喜不喜欢。
我说:“很漂亮。”
很漂亮。
我想要了很久。
父母知道我的欢喜,第二日带我出门参加宴会时还替我把娃娃也带了出来。到了地方,他们又很快把我丢在一个全是小孩的房间里,我只要低头就能看见娃娃在看着我笑。
娃娃在我手里被捏得很紧,我想,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娃娃。
只是,娃娃最后也没能陪我很久,宴会散场时,我的娃娃被人剪成了烂布。
回家的车上,我抱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娃娃坐着后座,父母都在前座,他们安慰我很快就会有新的娃娃。
我问:“再去买一个吗?”
“没有。”父亲笑着说,“陈叔叔也买了娃娃,过几天给你。”
陈叔叔是谁?
没想多久,我就记起来了。
陈叔叔是七日结束后在门口等我的那个人。
我盯着车内的后视镜看他们,父母都在笑,似乎都很高兴。
于是我说:“好。”
很多年后,在他们决定尝试新的实验并给我准备了新的同伴后,我终于在那个漆黑腥臭的地方等到了一直没有人问过我的问题。
“为什么祂不杀你?”
周围太黑,我看不清同伴的脸,却知道他的力气很大,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大力得像是要把我的脖子掐断,我觉得他真是胡搅蛮缠,这样的姿势让我无法呼吸也无法说话。
为什么呢?
我很想回答他,可他已经被拖走了,喉咙骤然放松,我大口喘着气,视线在黑暗中精确地锁定住那只扭曲爬行的触手。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我曾经吃过祂的血肉。
或许是因为我们是同类。
这是秘密,我从未告诉任何人,无论是父母,还是陆昱。
我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我知道自己的状态比那些无知愚昧的感染者要更严重,或许……我早就不是人了。
从我咬下那块腐肉开始,从他们将我丢在祂面前开始。
我抗拒,厌恶,憎恨,恐惧。
可在那一天,我无比庆幸。
幸好我是怪物,还好我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