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总问我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活着。
进地下室前,我将带来的纸杯蛋糕分了出去。
“又是你自己做的?”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摸了摸我的头,笑着问道。
我点头,从里面挑了个最漂亮的递给他:“夹心也是我做的草莓果酱,陈余哥,你尝尝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他咬下一口后才伸手拿起一个。
粉色的奶油化在齿间,甜腻腻得让人反胃。
陈余吃完,对我说:“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陈余哥喜欢的话剩下的都拿走吧。”我把装着蛋糕的手提袋推给他,“也帮我给陈叔叔尝尝,好久没见他了。”
“好。”
地下室的门一点点关紧,陈余的声音也慢慢变小了。
“小南,不要害怕,我在外面陪着你。”
门彻底关上,四周漆黑,我听见自己迟来的回复:“好。”
过了一会儿,一只滑腻的触手点在我肩上,我微微低头,触手便顺着肩颈攀上了我的脖子,细小的吸盘附在喉口,我的呼吸没有任何问题,可我还是感受到了窒息的错觉。
我知道,祂来索求报酬了。
几个月前,在我听到呼唤声的那场暴雨中,我向祂发出了恳求。
这或许是与魔鬼做的交易。
只是我不清楚,我与祂到底谁是魔鬼。
触手渐渐环紧我的脖子,祂早已迫不及待。我没有反抗,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血管,鲜血涌出的瞬间,我听到自己身后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仿佛无数只触角在向前探出触须。
如同召唤出了某种隐于深渊的怪物,身后的幽冷气息越来越重,带着嘀嗒嘀嗒的水声。
我站在自己的血里,在浓郁的腥气中又闻到了自己另一股淡淡的血液味道,来自门外。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我的指甲还卡在那里,我在黑暗中闭上了眼,指甲再次残忍地划开血肉,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刻我被寒意吞没。
皮,肉,骨。
寸寸咽下又慢慢生长,我感受不到疼痛,意识却已经开始慢慢消失,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睁开了眼。
光。
有光。
原本禁闭着的金属门打开了,在门开着的那道缝隙中,我看见了一张惊恐的脸,然后,是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尖叫。
和那些同伴消失前的声音一样,和我第一次进入这里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我彻底闭上了眼。
“阿南……阿南……”
意识的迷海里,我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湿透的衣裳,头顶刺眼的光芒,在腹部切割的锋利手术刀,我扭开头,终于找到了那个声音所在。
他又在哭,一身都是血,头都破了。
我记起这是什么时候了,是车祸发生的那天,是陆昱下葬的那天,也是我向祂发出恳求的那天。
因为他哭得太大声了,那么无助,仿佛失去所有的绝望。
你明明都死了,为什么我还会看见你呢?
啊……好像是被我叫回来的。
我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疼痛的滋味了。
可我需要痛苦,我想知道。
身体的痛苦可以掩盖住心里的痛苦吗?
不能。
伤口可以愈合,可我不想。
阿南,阿南……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地……
我该醒来了。
我知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得承认了。
阳光拂在身体上,我疲倦地睁开眼,垂眼看向背着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讨厌鬼。
“你怎么找到我的?”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我叹息,无力地把头抵在他肩上,“陆昱……”
“阿南,你想往哪边走?”
陆昱却没回我,走到一个分岔路口,他停下来问我。
我安静地想了想,说:“右边。”
不知是哪里不对劲,陆昱忽地低低地轻笑了声:“阿南做什么都喜欢右边。”
我不认可:“才没有。”
“真的没有吗?”陆昱笑道:“小时候剪布娃娃你要我先剪右手,还因为我先拆了左边的头发和我生气,你说做事要从右到左。”
“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陆昱说:“阿南,别装傻。你看过我的日记,你知道的,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我都记得,一件都舍不得忘。”
“你很恐怖。”
“嗯。”陆昱点头,稳稳地背着我往右边的路口走了。
然后他又很突然地说:“阿南,你很喜欢我吧。”
我们已经走了很远,我回头看远处的火光,把手上的血抹到陆昱身上。
阳光很亮,应该也很暖,可我感受不到,我拥紧陆昱,彼此冰冷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然后,我告诉他:
“嗯。我很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