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郃知道安王要来道歉,但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葬礼后的第一个休沐日,柳郃刚睁开眼纠结要不要再赖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
柳郃含含糊糊问:“什么事?”整个柳府都知道他在休沐时不会起很早,有时连早饭都不吃,别提下人,连管家刘泽都不会来打扰他。
刘泽推门而入:“太好了老爷您醒了,安王登门拜访!”
“谁?”柳郃怀疑是不是自己睡迷糊了。
“安王殿下!刚刚迎进门,现在在正厅!”
“什么?!”柳郃难以接受,就像是过年时家里来了一位不熟悉的亲戚,你还躺在床上,而他已经要打开你卧室门一样,让人猝不及防还有一丝讨厌。
刘泽一边指挥下人帮忙穿衣洗漱一边快速交代:“我和安王殿下说您在用膳,安王殿下说不急,让您先吃完。”
“说的好,你现在越来越有管家的样子了!”睡懒觉赖床内部知道就算了,可千万不能传到外面去,他还是有点丞相包袱的。
洗漱的水端出去刘泽又让拿着点心的下人进来:“您先吃两口垫一下。”
柳郃一边等着梳头一边暗骂万恶的皇权,能直接进来,不给拒绝的权利。头发一梳好他就快步往外走,刘泽在后面喊他匆匆追过来:“老爷,外衣,外衣还没穿!”
“怎么样?”柳郃张开双手展示,“还有哪里不妥?”
刘泽看了一圈:“没问题了老爷。”
两人快到正厅时默契的放缓了脚步,平复一下呼吸柳郃挂着礼貌的笑容走进去。安王在里面喝茶见到柳郃随口一问:“柳相用完早膳了?”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印象影响,柳郃总觉得安王已经知道他晚来的原因了,现在这话就有种在阴阳怪气的感觉。
“实在是没想到殿下会在这时登门,让殿下久等了。”
“柳相这话是在怪我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安王殿下亲自登门,我岂有不欢迎的道理?”
安王怎么想的不知道,柳郃只觉得这对话虚伪极了,自己也变成满嘴客套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双面人了。
柳郃客客气气:“不知安王殿下为何事而来?”
安王直入主题:“我以为陛下已经和你说过了。”
这么直白!柳郃总算明白江尧那天说的安王说话能噎死人是什么体验了。以为大家是心照不宣,原来是连装都不装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又没有受伤,哪里值得殿下亲自登门拜访?”虽然从那一天开始,他和江尧私底下已经把始作俑者用了各种词汇骂了不下百遍,但现在他只能表示不在意。
“没伤害不代表没做过,既然做了,并且错了,那就一定要道歉的。我也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来,更多的是为之前对你的猜疑试探表示歉意。希望柳相能不计前嫌,原谅我的冒犯。”
柳郃不禁咂舌,这安王三观竟然还挺正,行动又果断。有猜疑的时候是真试探,决定相信他们时又果断道歉,这性格确实不多见。
“如果我不原谅呢?正如你所说,即使没有实质的伤害,也不代表不存在。安王殿下会做点什么来获取我的原谅吗?”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大家干脆开诚布公,柳郃也不假客套了他就是想从安王这里捞点精神补偿费,情报也好,人情也好,一个承诺也不错。
安王完全没有思考,早有准备:“柳相今日可有安排?”
“有。”柳郃的回答也不假思索。
安王劝他:“如果是公事的话,柳相也该注意松弛有度,今日既是休沐就该好好休息。”
柳郃有一瞬间的疑惑,难道自己在安王心里是一个连放假都主动加班,如此辛劳的人吗?他也只在之前不太熟悉各类事务时,工作效率过低导致经常熬夜加班,后面都是有大事才会义务加一下班。他难得诚实地说:“不是公事,是一些私人的安排。”
“今日天气确实不错,柳相也计划出游吗?不知去何处做什么,方便让我一同出游吗?”
“这……恐怕不太方便。”柳郃怎么能说自己的安排是宅在府里吃吃喝喝看话本!他这段时间迷上了看古代话本,古人的小说也有很多类型,什么神魔志怪、公案小说、侠义小说、转世轮回应有尽有,极大地填补了他的空闲时间。
但他怎么说出口,这也太不符合他对外的形象了!要知道话本都是让暗三偷摸去买的,连刘泽都不知道!
安王不知是打趣还是认真地说:“柳相难道要去什么我不能去的地方?柳相大可以告知我一声,若陛下问起我也可以帮你打掩护。”
不对劲,怎么好像自己要去干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一样?什么叫让你帮我打掩护,要打掩护也该是江尧帮我啊。不对,自己就没想干这些事情啊!
柳郃把自己要干的事稍微修饰一下:“不过是在家品茗看书而已。安王殿下想到哪里去了?”
“看书啊,柳相当真是好学。”柳郃厚着脸皮接受了他的赞扬,安王终于抛出自己的目的:“既然柳相不准备出游,那不如和我一起去欣赏山水风光。”
“如今还在太后丧期,朝堂上下禁止饮酒和一切娱乐活动。安王殿下是要赔礼道歉,还是想让我犯错?”
“柳相误会了,我诚心来访怎么会至柳相于不忠不义不敬的境地?”安王不慌不忙,“我说的玩水可不是乘什么画舫,这太热闹也太招摇了。我只是想要一叶扁舟,你我两人泛舟慢游。”
柳郃自动翻译成:我想和你聊些东西,在你府上不方便。我们俩找个没人清静的地方,四面都是水又只有我们两人的小舟就很完美,你意下如何?
春日,微风在柳条间游走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在水面上撒下一片碎金。一尾小船缓缓划过,搅碎一水春光又在船尾重新拼凑成粼粼的波光。
安王在乌篷船里面泡茶,手法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但除他以外的两个人一个在船尾撑船,一个在船头眺望景色。
安王给柳郃倒了一杯茶:“柳相可还满意这水上风光?”
柳郃走进来接过茶,王爷为大臣亲手泡茶,这本该是极不合礼仪的,但两人没一人觉得不妥。
柳郃浅抿一口:“入目之处,美不胜收。”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不知柳相更爱哪种?”
柳郃毫不客气:“我更爱游山玩水。”
“寄情于山水,柳相也是心胸开阔之人啊。”
这也能圆回来,柳郃不禁想要是自己说自己都不爱,更爱睡觉,安王说不定也会夸一句修身养性注意健康不错!
“其实朝堂之中又何尝不像这一滩水,远看好似清澈无比,实际上沉着泥沙,浮着残花枯叶。不用大火煮沸,是万万不能入口的。”
柳郃就知道安王绝对不是邀请他出来玩这么简单,他反问:“那安王殿下是烧火的人吗?”
“不,陛下才该是掌控整壶水的烧火之人。”安王不再解释,又恢复了打哑谜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柳相应该没见过这周围的景象吧?”
“确实。”因为平时较忙,柳郃又不热爱逛街,所以休沐就只想窝在家里好好休息,他极少出府闲逛,几乎所有的景色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这条河,穿过整个京城,从富贵显赫处流向平民困苦之家。明明地位差距如此之大,却依旧使用着同一条河水……此处岸上便是生活在京城中平民的居所。”
岸上房屋低矮拥挤,有些人家的屋顶还是铺的茅草。河边十分热闹,都是来取水的百姓,见面相互聊两句就脚步匆匆又为了生计开始奔波。柳郃在水上看不清楚,安王交代船尾划船的侍卫将船靠近岸边些。
随着船的慢慢靠近柳郃也能更清楚看到岸上的人,这些人说笑着但却一下都转头看向一处,柳郃下意识跟着望去,只听见远处吵吵闹闹鸡飞狗跳,不少行人都匆匆跑开。过了一会柳郃才发现是一位女子在跑,后面还跟着几个青壮年。眼看女子马上要被追上,她停下来转身看了一眼步步逼近的人,急促地呼吸两下,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跳入了水里。
柳郃被这场变故吓了一跳,女子明显不会水,跳水后随着河水灌进口鼻,她下意识开始拍打水面,水花四溅,但这只是加快她的力气消耗,很快她就失去意识往河底沉去。
柳郃连忙朝侍卫喊到:“有人落水,快,划过去。”侍卫看向安王,安王点点头,他才往那边划。
身后一直追着的青壮年看到女子跳水也愣住了,在一旁领头人的催促下才接二连三跳入水中往女子那游去。
船快到时,侍卫直接跳下水。片刻后他带着女子破水而出游到船边,先将女子递了上去。女子已经昏迷,柳郃想做心肺复苏,但又想到这是古代,女子贞洁极为重要。安王迅速接手,让女子俯卧,腹部垫高按压背部来排除积水。
岸上的领头人见女子被救,冲柳郃他们喊到:“船上的人,这女子是我家大人买来的,你们识相的话,赶紧把她交出来。”
听着外面嚣张的喊话,柳郃怒火中烧,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才没让那些骂人的话脱口而出,他走出去,站在船头,眼里都是无法抑制的怒意:“我若是不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