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片漆黑之中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无比的床帏。宇文化及一时间有些发怔，刚要挣扎着起身，却发觉浑身绵软无力，然而，原本那处致命的伤口处竟毫无痛感。心中疑云密布，他试探性地开了口。

    “来人啊。”

    伴随着门轴发出的“吱呀”一声，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床帏外面传了过来。

    “老爷，您有何吩咐？”

    这是那个本应在乱民暴动之时就被打死的管家啊。这到底是梦境，还是那个充满悲惨的世界才是梦境呢？倘若那个世界只是一场梦，可那种仿若凌迟刮骨般的痛苦却真实得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大少爷在何处？”

    “老爷，少爷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反省了一个时辰，刚刚回房去了。”

    ??宇文化及听闻管家之言，心中愈发迷惑。他沉吟片刻，对管家说道：“去把大少爷叫来。”

    管家应了一声，却面露难色。宇文化及有些不好的预感，忙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爷，大少爷刚刚受了罚此刻恐怕难以过来”

    ??动作比思绪来得更快，他匆匆下床快走了两步，思绪却已飘飞起来。他回想起在那所谓的“悲惨世界”里的种种经历，不正是因为杨玉儿逃脱重罚成都的那一日吗？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他挥退管家，披着外衣朝着记忆里极少涉足的院落走去。

    宇文成都上身赤裸地趴在床上，脑海里父亲的教诲与杨玉儿的声音相互拉扯，本就因重伤而昏沉的脑子愈发迷糊了，不禁摇了摇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可能是太久没受伤，只是被父亲罚了一通就如此虚弱。昏沉之中，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渐近，父亲常说感情会成为自己的软肋，多年来府中众人皆知，所以很少有人到这儿来，尤其还是在夜间。难道是有人趁夜潜入丞相府，图谋不轨？他咬紧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不动声色地起身抽出匕首握在掌心，整个人贴着墙躲在暗处。

    开门的动作极为缓慢，月光也随之缓缓地照进这透着孤寂的屋子。不等屋外的人走进来，柔和的月光被利刃反射，刹那间匕首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宇文化及赶忙开口。

    “成都！”

    “父亲？”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紧接着站着的人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惨白的脸上满是懊悔。

    “孩儿不孝，差点伤到父亲。”

    儿子跪在地上的模样，让宇文化及不禁回想起上一世儿子身体被撕裂的惨状。那场景犹如一道深深的创口，每次想起，心中都痛得发麻。他缓缓走上前去，颤抖的手慢慢搭在儿子的肩头。

    死后魂魄处于混沌之中，只觉得儿子死得太过凄惨。重生归来后，满心都在迫切地想要确定这个世界是否真实。直至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心疼，才真正有了些悔意。这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啊，可自己竟然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次次地利用他、伤害他，而儿子却被忠孝观念捆绑一生。

    宇文成都原以为会迎来父亲的巴掌，心中满是纳闷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向强硬的父亲眼眶中泛起了湿润。自己为了杨玉儿杀了金蛇卫，这一行为差点连累整个宇文家族。他不想让父亲为难，可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玉儿去死，于是声音里带着恳求说道：

    “父亲，放过玉儿吧，成都保证此后再也不会违逆您了。”

    ??

    宇文化及看着儿子恳切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重生之事太过玄幻无法言说暂且还不能露出破绽。定定神缓缓说道：“成都，你可知道你此举有多莽撞？你为了一个女子，险些将整个宇文家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宇文成都低头，深知自己的过错，却依旧坚定地说：“父亲，成都知道错了，但玉儿她是无辜的。”

    宇文化及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儿子身上来回扫视。他心中清楚儿子的秉性，重情重义却也因此容易被人拿捏。“罢了，罢了。”他挥了挥手，“这一次，为父就帮你这一回，但你必须要清楚，下不为例。那杨玉儿日后若是再生事端，你莫要再牵扯其中。”终究无法做到像上一世那样苛责这个孩子。

    宇文成都面露惊喜，连忙谢恩：“多谢父亲，成都定当铭记父亲教诲。”

    宇文化及转过身，望着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成都，如今这世道动荡不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我们宇文家族虽有几分势力，但也需处处小心谨慎。你身为宇文家的长子，日后行事不可再如此冲动。”

    宇文成都站起身来，恭敬地应道：“是，父亲。成都日后定当以家族为重，不会再因儿女私情而冲动行事。”

    然而，杨玉儿的存在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虽暂时平息了风波，但那泛起的涟漪却在暗中慢慢扩散，只希望这一世还有机会挽救。

    宇文化及罕见的坐在了宇文成都的床边，对还愣在当地的宇文成都招了招手。

    “过来为父给你上药”

    宇文成都这才回过神来，他从未想过一向威严的父亲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眼神中仍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宇文化及轻轻解开宇文成都的衣衫，看到他背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比自己更清楚拿打在身上的狼牙棒有多么疼，那是上一世专门为了惩治这个孩子定制的刑具。他拿起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动作虽然略显生疏，但却十分轻柔。老天怪会捉弄人，重生竟然在这一刻但凡早上一天也不至于让这孩子受这份折磨。

    “成都啊，为父知道，一直以来对你严厉有加，或许让你觉得为父太过冷酷。”宇文化及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宇文成都心中一动，他低声说道：“父亲，孩儿明白您的苦心，您是想让孩儿成为真正的勇士，能够建功立业。”

    宇文化及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为父今日看到你这般伤势，心中也是不忍。这天下局势变幻莫测，我们宇文家虽有势力，但也处处危机。你是我宇文家的顶梁柱，为父不想你有任何闪失。”

    宇文成都感受到父亲话语中的关切，他坚定地说：“父亲放心，孩儿定不会辜负家族的期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守护宇文家的荣耀。”

    宇文化及皱眉，停下手中动作，一听到粉身碎骨脑海里全是那分成两截的尸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得胡言。”这一世为父活一日，定为我儿筹谋一日。

    宇文成都微微点头不敢乱言“是，父亲。”

    宇文化及望着儿子坚毅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欣慰之情，“待你伤势痊愈，我们便要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好好养伤。”说罢，拉过被子盖好。

    ?原本想留在屋内看着儿子入睡，实在是担心反差太大，被本就机敏的儿子察觉。伴着月色离开，宇文化及伴着月色离开，脚步虽轻，心中却似有千钧重担。他深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回到自己的房内，宇文化及在烛火前久久伫立，烛光摇曳，映出他脸上深深的忧虑。如今的时间正是杨广刚刚登基，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稍有异动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前路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