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皇家血脉,那便交给我教养吧。”
“郑婉儿出身卑微,心思又多,难保不会教坏了这孩子。由我亲自教养,一来能确保孩子接受最好的教导,将来成为皇室的栋梁;二来也能让陛下放心,后宫上下也能服众。”
皇帝长舒一口气,眼中露出难得的笑意:“意儿深明大义,思虑周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崔意谢恩时,心尖泛酸。
曾几何时,他们年少相依,于烂漫春光里许下生死契阔的誓言,情意绵绵。
可如今……
他权衡利弊,而她机关算尽。
曾经的深情消磨殆尽,如今只剩满眼嫌恶,在权谋漩涡中相互算计,再不复当年。
她无比渴望回到年少,那时的风都是甜的。
城郊的溪边,垂柳依依,溪水潺潺。
少年郎束着高马尾,身姿挺拔,手中握着为她精心编制的草环,眉眼含笑向她走来,那目光滚烫,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
终究是回不去了……
——
楚沅拿起银质的筷子,精心挑选了一块鲜嫩的蒸鱼,搁在徐书韫面前的玉碟之中。
“公主殿下,这鱼新鲜得很,味道极佳。”
徐书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看着眼前人。
她眯起双眸,上下打量着楚沅,片刻后,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叫楚沅。”
“哪个沅?”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的沅。”
徐书韫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了几分兴趣。
“倒是个特别的字。你读过书?”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楚沅颔首,恭敬回道:“公主殿下,奴婢幼时家中尚有条件,跟着先生识得一些字,略懂些许诗词。后来父亲犯了错,才入了宫做婢女。”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很快又恢复了谦卑的模样。
徐书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既读过书,为何来伺候本公主饮食?以你的才情,在这宫中,应谋个更好的差事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摩挲着手中的玉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楚沅的脸。
楚沅:“……”
那还不是她干的好事……
楚沅当初是以伴读之名被徐书韫要到身边的。
那时,众人皆以为楚沅自此能与公主亲近,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徐书韫对她这个伴读十分疏离,鲜少允许楚沅近身相伴。
大多时候,楚沅只能远远观望。
今日,绿枝不巧被崔皇后叫去,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来侍奉公主。
而娇蕊作为徐书韫身边较为得力的婢女,权衡之下,才勉强允许楚沅近身侍奉。
楚沅心中腹诽,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敬姿态:“宫中诸事皆由上头安排,奴婢不敢有过多奢求。能在公主身边伺候,哪怕只是做些粗活,奴婢也深感荣幸。”
徐书韫轻哼了一声,似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放下手中玉杯,端起面前的瓷碗,浅尝了一口鱼汤,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然而,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楚沅,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探究与好奇。
待放下瓷碗,徐书韫并未像往常一般直接吩咐撤膳,而是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直直地锁住楚沅,清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过来,站近些。”
楚沅不知道徐书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依言走上前,在距离徐书韫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垂首而立。
徐书韫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从楚沅的发顶缓缓扫到鞋面,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片刻后,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楚沅的下巴,迫使楚沅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楚沅呼吸没来由呢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拂在徐书韫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你长的……真好看!”
“从今往后,你便一直留在我身边陪我吧。”
楚沅:“……”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就在这时,绿枝匆匆赶了回来,看到楚沅站在徐书韫身旁,神色顿时一变。
绿枝快步走到近前,先是向徐书韫行了一礼,不满的看向楚沅:“楚沅此前甚少近身伺候,诸多事宜恐难照料周全。”
徐书韫不悦道:“怎么,我的决定你也要质疑?我瞧着楚沅伶俐乖巧,留在身边正合适。”
绿枝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公然违抗徐书韫的意思,只能咬了咬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殿下息怒,奴婢不敢。只是楚沅毕竟初来乍到,许多伺候公主的细节还不熟悉,怕万一有所闪失,惹公主不快。”
“不熟悉可以学,难道你一开始就什么都会?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多言。”
说罢,她摆了摆手,示意绿枝退下。
用过晚膳后,徐书韫倚在软榻上。
绿枝端着一盏茶走进来,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开口说道:“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您该早点安歇。还有明日要穿的衣物,婢女方才已经仔细检查过,配饰也都搭配好了……”
绿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各种琐事,徐书韫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打断她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用不着你来事事提醒。你这操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管得也太多了些!”
“楚沅,宫外如今是个什么景象?”
徐书韫手中随意地翻着一本古籍,可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
她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穿过层层宫阙,似乎想要穿透那高高的宫墙,看到外面的世界。
“奴婢也不知。”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些新鲜事儿来……这宫墙之内,日复一日都是这般沉闷,真不知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我还记得小时候阿娘带我出去玩儿,我想吃糖人儿,阿娘不给我买,说吃多了会蛀牙……”
徐书韫歪着头,略作思索后,又兴致勃勃地吩咐道:“明天你出宫采买的时候,多带些银钱,除了糖人和糖葫芦,再搜罗些其他好吃的好玩的回来。那些在宫里不曾见过、不曾尝过的稀罕物儿,通通都给我买回来,可别遗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楚沅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奴婢出宫采买向来都是按内务府的单子行事,私自购买其他物品,恐怕……”
徐书韫柳眉微蹙,佯装生气道:“怕什么!有我给你撑腰,量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只要能让我开心,一切有我担着。”
楚沅见拗不过,只好应下。
天还未亮透,宫中一片静谧。
楚沅来到准备出宫采买的马车旁。
这辆马车是内务府安排用于日常采买的,今天也不例外。
驭手挥了挥马鞭,马车辘辘地驶出宫廷。
楚沅坐在车厢内,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心里琢磨着今日要采购的各项物品。
当马车渐渐远离宫门,周围的气氛不再像宫中那般压抑。
楚沅正打算整理一下思绪,突然听到身旁的一个箱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错觉,可没过一会儿,那动静又出现了,还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呼吸声。
楚沅脸色煞白,颤抖着伸手打开那个箱子。
“吱呀”一声,箱盖缓缓抬起,露出了徐书韫憋得微红的脸。
徐书韫从箱子里探出脑袋,冲楚沅调皮地眨眨眼,小声说道:“可憋死我了!”
楚沅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连忙捂住嘴,瞪大双眼,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殿下!您怎么在箱子里?这要是被发现,可如何是好!”
徐书韫从箱子里爬了出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嘻嘻道:“哎呀,楚沅,你别这么紧张。我实在是太好奇宫外现在是什么样子,思来想去,就藏进箱子里啦。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可别赶我回去。”
楚沅又急又无奈,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凑近徐书韫,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这事儿太大了!万一被察觉,不但您会受罚,奴婢也罪责难逃啊。您还是趁现在赶紧回宫吧。”
徐书韫却抱住楚沅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眼神里满是期待与执着:“楚沅,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乖乖的,绝不乱跑,就跟着你看看宫外到底什么样。你要是现在把本宫送回去,本宫可要伤心好久好久啦。”
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
马车早就出了宫门了。
楚沅看着徐书韫那副可怜巴巴又满是期待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忍拒绝。
绿枝如往常一样,端着洗漱用的铜盆,走进徐书韫的寝室。
寝室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床铺整整齐齐,却不见徐书韫的身影。
绿枝手中的铜盆险些滑落。
她赶忙放下盆子,开始在屋内四处寻找。
“殿下?殿下你在哪里?”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自己略显慌乱的回声。
绿枝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快速跑到外间,询问守在门口的宫女,可宫女们也是一脸茫然,谁都没有看到公主离开。
想起昨日徐书韫和楚沅的对话。
绿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公主该不会是偷溜出宫了吧?
绿枝气喘吁吁地赶到崔皇后的宫殿,慌慌张张地冲进内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此时崔皇后正坐在妆台前,由宫女侍奉着梳妆,见绿枝这般狼狈急切的模样,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公主……公主不见了!奴婢今日一早去侍候,发现公主不在,四处找寻无果。奴婢斗胆猜测,公主许是偷溜出宫了!”
“果然如此。”
“多派些得力的人手,悄悄地跟在公主身边,务必保证公主的安全,切不可让公主察觉到有人跟踪。”
接着,崔皇后转头看向身旁最信任的贴身嬷嬷:“你亲自跑一趟,去给林羽风带个话。就说公主偷溜出宫,让他暗中保护韫儿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