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另一边,竹林内。

    “你是卫贼的人!就该死!”韩十一咬牙切齿,目眦欲裂,豆大的泪不屈不弯的划过稚嫩的脸庞。

    韩十一执一把利剑对着面前的扈从,竹叶纷纷扬扬,清冷又如针尖一般锋利。

    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是数不胜数的鲜血和头颅。

    “纵然你救了我,我韩十一今夜便将这条命还给了你,也算报了义父义母的大恩!”

    月色之下,少年用胸腔的呐喊来震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与踟蹰。

    轻风吹拂,少年月下执剑身前,剑指者的是他的恩人,亦是他的敌人,是同他昨夜对酒当歌的朋友,是今日刚刚还在同他一起赶路的知己.....

    是他心中永远都跨不过的断崖。

    扈从一动不动。

    两个少年,一个彷徨踟蹰,一个紧咬牙关,身心复杂。

    若是两人都提前问过对方来自何方,去往何处,是不是就能避开眼下的局面?

    若是扈从早一步,慢一步,是不是也能避开?

    可没有如果,直到陷入了如今这种避无可避的境地。

    月下竹林,寒剑孤影。

    扈从紧握着的拳又紧了紧:“你我各为其主!倘若早早的知道你是谁,我依旧会救你!”

    哪怕是仇人部下,他依旧难凉热血。

    “还有,我们少主不是卫贼!你们主公才是唐贼!”

    两个少年,对峙着,为着自己心中为之向往的信念,不肯相让。

    扶摇起,吹动竹叶沙沙作响。

    话已说尽,无话可说。

    电光火石之间,银剑光影划破了竹林的宁静。

    二人你来我往,不肯退一步的打了起来。

    扈从双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珠子,将身体荡起,双脚离地腾空,轻踹了韩十一手中的剑,而又奋力踹上了韩十一的胸口,韩十一重伤未愈,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呕出鲜血,顾不上疼痛。

    又挥剑上前,扈从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竹条。

    竹条细长虽软却坚韧。

    二人打了起来,扈从趁机用枝条抽到韩十一执剑的手,后者吃痛,手一松,扈从见机将剑扔了出去。

    韩十一没了武器,二人赤手空拳的互殴了起来。

    直到卫无尘从竹屋出来,只乜了一眼满脸是伤的二人,神色复杂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唐布同卫无尘说了什么。

    更没人知道,那一夜十八岁的少年将军,再一次站在了追击敌军的那处高地。

    一袭黑衣,身侧的马摆了摆蹄子,打了几个响鼻,又像是能感受到主人心事一般,没了动静。

    天边星河灿烂,高地少年舞刀。

    或劈,或砍,或刺....

    全成攻势,从未有一招守。

    他面对的敌人,只有他自己能够瞧见。

    他的敌人这一次是他自己。

    一人一马在风口之上,不动如山。

    卫无尘手中的长棍上的火熊熊燃着。

    似是他胸中无处发泄的怒火,熊熊燃着,带着浓浓的黑烟融入夜色之中。

    稚嫩的脸融入夜色,却掩不住满身的杀气,眼睛猩红,豆大的汗覆在了他每一寸肌肤。

    卫无尘喘着粗气,喉结一滚,手中动作依旧不停,眼眸又紧了几分,是好久未有过的狠戾。

    怒目圆睁,洁白的里衣似也染上了层层血色。

    许是太过紧绷。

    这副身子再也支撑不住。

    卫无尘跪伏在了地上,肩臂抖动着,一颤一颤的,随后在玄色的身躯与大地之间,传出了一阵阵近乎于哀怨的低泣。

    压抑又无助,茫然又无措。

    流血不流泪的少年郎,孤身入了局,连哭都不能尽兴,连抽泣都是低沉。

    珍珠般的眼泪是难宣于口的苦难与不甘,一颗一颗,成滴般的砸向地面,无力又彷徨。

    随后发出了近乎绝望的长啸,混着沙哑的声音和万般滋味的热泪,响彻天地,久久不绝。

    呜咽再难抑于心,一小声呜咽犹如湖水猛兽一般,一旦有了开头,那便覆水难收。

    卫无尘跪在地上,双手覆面,手里燃烧的木棍早已烧为灰烬。

    久久不能回神。

    一闭眼,脑海里浮现的全身顺昌城,全身冤死的亡魂。

    只有一个女子,兵临城下依旧笑靥如花,轻抚着他的脸庞,唤他——阿敢。

    他吸了一阵凉气,止住了抽泣,将怀里那方丑陋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用手轻轻抚平边角,规规整整的放在了身前。

    此时天际拂晓。

    曙光浮上了少年的脸,是黑暗之后的第一缕希望。

    少年朝着东方侧首望去。起了身。

    不留一丝犹豫的翻身上了马。

    他生怕慢一秒都会后悔。

    马儿接住了主人,也不动,眼睛瞧着那方帕子,踢了踢脚,摇着脑袋,打了个响鼻,眼睛澄澈,似有水珠滑落。

    卫无尘肿着眼睛,循着马儿的目光望去,咬了咬牙,神色复杂,五味杂陈,下定了决心,勒紧了马绳,双腿一夹马肚,马儿便朝下方跑了起来。

    一人一马,衣袂飘扬,身侧的曙光随行,决绝又孤毅。

    还未跑到一半,卫无尘还是没有忍住回了头,只一眼,便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热泪又落了下来。

    卫无尘阖眼,摇了摇后槽牙,又松开,叹了口气,喉结上下滚动,硬生生的将马儿换了个方向:“驾!”

    马儿还未站稳,卫无尘便急不可耐的跳了下去,大步朝着那方帕子跑着,才跑两步脚下不稳栽倒了。

    他顾不得停下,手脚并用着朝着帕子冲去。

    风一吹,帕子轻摇摇的飞了起来,卫无尘心下一紧,风又停了,帕子正好朝着卫无尘的方向落了下来。

    他往前一扑,手高举一抓,帕子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手中。

    卫无尘眉眼带了笑,睫毛上还沾着清莹的泪珠,却是说不出的可怜与憔悴。

    卫无尘一边拍打着帕子沾上的尘土,一边喃喃:“还好,还好....”

    清泪自鼻尖滴落。

    不远处的马儿不耐烦的转了个方向,打着响鼻,在发泄着马胸的不满,也夹杂着对主子的鄙弃。

    一个时辰之后。

    卫无尘回到了淇居,淇居里声音嘈杂,却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那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知她是否在等他。

    卫无尘想到此处,抬手摸了摸胸口,那方帕子安静听话的呆在那里。

    见人回来了,晨风快步上前,拱手说着:“少主,按您的吩咐,一个时辰之后,便能起身归城了。”

    卫无尘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眼睛却落在了不远处低着头的扈从身上。

    扈从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手垂着放在身前,相互扣着。

    晨风瞧着,朝着扈从招手:“扈从,还不过来。”

    扈从连头也不敢抬,一步恨不得换成八步来走,终于走到了卫无尘的面前,扈从声音如蚊子一般:“属下知错,还望少主责罚。”

    卫无尘也不看他了,冷哼了一声,掀了下摆,往前走着,冷声入耳:“叫着田飞,进来。”

    卫无尘又将桑姮写来的信,拿出来翻看了一遍,抬手抄着三个名字,扔到了书案上,正面朝着田飞他们。

    赵垒,李聪,胡自坚。

    三个人名,写的随意。

    田飞定睛看了看,不明所以。

    卫无尘从容的饮了一口水,缓缓:“你们二人不必随我回去了。”

    “少主...”二人异口同声,语气有些急切。

    他们自知这次办事不利,可没想到卫无尘会不要他们。

    扈从吓的跪了下去。

    二人面色有些担忧,复杂的看向卫无尘。

    卫无尘继续道:“汝平,此三人,查个明白。”不容置喙,隐隐带有鱼死网破的决绝:“顺便,替我去寻一个人。”

    “喏!”田飞和扈从,半跪于地,神色决毅:“得令!”

    少主所愿,那他们二人就是将整个汝平翻过来,也要查个明白。

    得了令,田飞便带着扈从出发了。

    卫无尘带人同汤故和丁升告了辞,顶着艳阳便踏上了归路。

    韩十一站在高崖之上,身侧的老者不是唐君酌又能是谁!

    韩十一在卫无尘的队伍之中左看右看,始终不见扈从的身影。

    “在找那个小子?”唐君酌看了他一眼,由看着山下的队伍。

    “他想必是有别的任务了。”

    “他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唐君酌看着韩十一道:“他是你的朋友吗?”

    韩十一闻言一愣。

    朋友。

    他还能有朋友吗?

    年少失怙,他身边只有师父和唐军遗徒。

    他身边有阿姊,有兄长,有师父...

    独独.....独独.....

    没有朋友.....

    “不,他不是,他是卫贼的人。”韩十一握紧了手,眼神的恨意汹涌。

    “卫贼杀我主。”韩十一咬牙切齿。

    唐君酌淡淡的瞧着他,恍然回神,发现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从前种种是他思量不周,到如今才意识到,韩十一还是个孩子。

    “你也该出去看看了。”唐君酌说的淡然从容。

    命运要韩十一守在绥原,可绥原困住他一个人就够了,又何必埋葬一个少年的一生。

    “害了主公的不是他。”唐君酌缓缓开解道:“是这个世道。”

    大势所趋,唐世远不降,是要自立为王吗?

    一山不容二虎,唐世远除了死别无选择。

    “他倒不失为一个明君。”唐君酌说:“你我,就不要执念于曾经了。”

    “你去吧,去寻那个叫扈从的小子,卫无尘能教你的,远比我多的多。”

    “师父....我....”一开口,韩十一的嗓子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却猛然跪了下去:“我不去。”

    少年的倔强比天还高。

    “去不去都随你,只是我教不了你许多了。”唐君酌叹了一口气:“天底下没有贼子,只有胜者。”

    “既想去寻,那就要立刻去问,时不我待。”唐君酌轻笑着摇着双轮车往下走着,走到一半便来了个仆从将他推了下去。

    “若你真想报仇、报恩,那就奋力跃起,让主公在九泉之下看看他的孩子比那人教出来的手下还要优秀十分,让主公看看你究竟还能跃多高!”

    唐君酌的字一个个砸在了韩十一的心上,在高地上久久回荡,如雄鹰一般盘桓不去。

    韩十一久久未回神。

    最后,他朝着唐君酌离去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叩了三个头。

    多年师恩,今生定还!

    一个时辰后。

    一个少年挡住了涅槃军的去路。

    卫无尘居高临下的瞧着背着包袱寻来的韩十一。

    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毅。

    韩十一跪在地上神色复杂....紧张的眨着眼睛。

    没人出声,就这么静默着。

    韩十一一开口就是:“卫贼.....”

    韩十一大脑飞速运转,抬手就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喊顺嘴了。

    韩十一:........

    卫无尘:...........

    涅槃军:........这人来找茬的吧。

    韩十一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紧张的手心满是汗,慌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卫将军...卫将军....”

    卫无尘不由得失笑,挑眉:“来寻扈从?”

    “是.....”韩十一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才骂了人家:“我识文断字,会骑马,也会打架.....还望将军收留。”韩十

    一怕卫无尘不肯告诉自己扈从的下落,忙说着。

    卫无尘朝着晨风使了个眼色,晨风颔首,片刻就丢给了韩十一一个包袱。

    “里面是路引。”卫无尘瞧着韩十一不明所以的脸解释着:“你应当有马,我们就不给你了,你去吧。”

    韩十一欣喜万分,叩首谢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卫无尘不由得想起,扈从被田飞扯着走的神色,甚是有趣。

    “哎呀,田大哥莫要拉我,我有个朋友要告别。”扈从不情不愿的喊着。

    田飞:“你当他是朋友,他可有当你是朋友?他口口声声唤咱们是贼人。”

    扈从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滴泪挤满了眼尾,硬生生的没让它落下,却在一个转声,悄无声息地滑落,落到地上。

    他真的要当敌人是朋友吗?

    他想起了和唐君酌做的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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