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裂缝处，鹿幽被苍玦护着缩在缝隙夹角。
“怎……怎么了？”鹿幽拽着苍玦的衣服，狭窄的缝隙刚刚好容纳下两个人挤在一起，只是贴得太近，她一抬头，头顶的鹿角就能撞到苍玦的下巴。
苍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鹿幽看不到的地方，他鼻子抽动几下，眼中闪过一道红光。
不过半刻钟，脚步声和重物拖拽的声音传来，还有——
鹿幽一下子捂住鼻子，好浓重的血腥味！
食草动物的本能让她的身体僵直，缩在苍玦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缝隙中，鹿幽努力朝外看，一只比人要高大三五倍的狼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嘴里咬着一只比自己还要大的异兽，后背上血淋淋的伤口看起来可怖极了。
鹿幽凝神，这只狼妖状态不对，像是要死了，可哪怕将死，也不是她和苍玦现在能对付的。
苍玦眯着眼观察着，小声在鹿幽耳边道：“那是妖兽，此刻正在渡劫。”
是上一世在此渡劫将洞府劈开的妖兽？
苍玦突然动了，他将鹿幽朝缝隙更深处轻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提剑冲了出去。
她的惊呼卡在喉间，苍玦要干什么！？
狼妖在苍玦冲出去的刹那拱起背发出一声怒吼，火光闪过，狼妖眉心崩出一道妖纹，接着一团火焰朝苍玦飞去。
苍玦侧身避开，速度不减，手中配剑闪着寒光，他极快在空中结印，蓝色的灵力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利刃朝狼妖砍去，狼妖跳跃着避开，朝苍玦呲牙怒吼。
洞穴外雷声更甚，几乎要掀起这片天来。
鹿幽透过裂缝，紧张地张望，既希望苍玦将狼妖杀死，又希望苍玦能多受点伤……最好他们能两败俱伤，这样自己就可以趁机报仇还不用担心不能离开洞府。
虚空之中红色和蓝色的灵力交织，温度骤然上升又下降，鹿幽刚刚搞不懂苍玦为什么突然冲出去，可现在看着狼妖灵力流转之间背后的伤竟然一点点开始恢复。
苍玦冲出去时是不是知道，现在是击杀这只狼妖的最后时机？
如果一直躲在缝隙中，等狼妖伤势恢复，势必发现他们，到时候他们想跑都跑不了。
苍玦正在一点点逼近狼妖，提着剑劈开直冲面门而来的红色灵力，另一只手迅速结印，冲狼妖的眼睛戳去。
可就在他即将碰到狼妖的时候，那只毛色漆黑的巨兽突然调转身躯直朝鹿幽躲避的方向冲来。
苍玦动作一顿，硬生生将在空中凝出的利刃调转方向，劈向狼妖面前的地上，在岩石上刻下一道长长的印痕。
这时，狼妖突然口吐人言，“小子，你便如此在乎那只鹿崽子？”
苍玦不语，沉默地加快动作，他将剑竖在身前，背对鹿幽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
狼妖大笑，“你不是我的对手，小子，现在认输我留你全尸。”
鹿幽冷汗直流，疯狂回忆着师尊给的储物袋里有没有什么能够派得上用场的法器，苍玦是死是活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甚至重生后她巴不得苍玦早日得到报应，可眼下，苍玦一旦被杀，下一个就是她。
她还不想刚活过来又死掉，谁知道这次死后还能不能再重来一次。
鹿幽捏着一把师尊给的雷符，预备着等狼妖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扔出去，虽然师尊在她试炼之前特意交代，这种雷符必须要在室外空旷的地方使用，如果是狭窄的空间使用就会连同使用者本人也一同攻击。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
狼妖再次扑上来的时候，爪子抓上苍玦的肩膀——布帛断裂的声音以及比刚刚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苍玦受伤了。
狼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小子，你撑不了多久。”
苍玦再次提剑上前，剑拖在石头上摩擦出金星，刺耳的哗啦声响起，他将剑砍在狼妖背上，却连皮毛都没有砍破。
随着打斗声渐起，鹿幽的脑子转得飞快，她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转变此时的态势——立契约。
犹记得上山拜师前母亲曾对自己交代，“我们妖修的祖先是妖兽，过去妖兽总与人类修士结下契约，两相合作。可人类发明出灵宠契约后，妖兽们的地位便不如过去一般，被签订灵宠契约的妖兽余生只能受人类驱使……”
鹿幽咬着自己的袖子，拼命回想母亲曾告诉她立下契约的办法，这契约在修真界早已失传，只有少数避世不出的妖修家族还记得，鹿幽所在的白鹿一族正是其中之一。
只是……母亲教给她这办法时并不觉得她有朝一日真的可以用上，而鹿幽又因为生性贪玩懒惰并不爱记这些繁琐的口诀。
总而言之，鹿幽想不起来了。
苍玦被狼妖扑倒在地，眼见狼妖的獠牙已经挨上他的脖子，森白的利齿似乎轻而易举便能划破他的血管。
那狼妖背后的伤正在缓缓愈合，马上就要脱离“重伤”的范畴，鹿幽深深吸了一口气，管不了那么多了，灵宠契约只有妖兽重伤之时才能签订，眼下没有时间让她继续犹豫，她将手指在剑上轻轻划了一下，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鹿幽凝眉在空中画着记忆中母亲教给她的阵法，同时小声低吟着口诀。
另一边苍玦召来他的佩剑，抵住狼妖即将凑上来的獠牙，血腥味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一片血红，属于妖族本体的兽耳耷拉在头顶，身后被狼妖利爪抓伤的地方还在渗着血，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苍玦微弱地喘息着，寻找着是否哪里有突破口，他脖颈上戴着的那条细绳此刻突然亮了起来，微弱的荧光吸引了狼妖的注意。
“小子……”狼妖凝神去看，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他咳出一口血，“你竟然是她的儿子吗？”
“可惜啊可惜，”狼妖幽幽叹气，“哪怕你是她的孩子今天也要葬身在此，要恨就去恨你的运气实在是太糟了吧。”
言罢，他口中的力道加重，森白的尖牙咬住苍玦的佩剑微微使力，原本坚硬的利剑上瞬间出现几道裂纹，苍玦的脸色更加苍白，剑修的剑几乎算得上剑修的另一条生命，此刻本命剑被损坏，他的五脏六腑移位一般的疼。
脖子上的那条细绳所散发出的光芒更甚，苍玦被这道亮光影响，眼里的神智竟开始消散，与此同时，他的力道也恢复了些许，他使劲推开狼妖，一下子扑在狼妖的身上。
苍玦的眼睛彻底变成红色，口中的牙也慢慢变得尖利起来，他扑在狼妖身上，双手掐住狼妖的脖子，低头咬了下去。
鹿幽的阵法也画的差不多了，最后一笔的时候，她完全不记得该怎么画了，她的手颤抖着，余光看向苍玦与狼妖的战斗，他们的血流的越来越多了，苍玦背后深可见骨的伤疤让鹿幽心中刺痛。
苍玦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现在，她还没搞清楚刚刚听到的那道声音是怎么回事呢。
苍玦再次被狼妖掀翻，狼妖四肢着地喘着粗气，眼神死死钉在苍玦身上，同时额间纹路亮着红光——他要做什么？
鹿幽定了定神，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又看回自己画的那个阵法。
不管狼妖下一步要干什么，鹿幽又划破一根手指，她都不能让狼妖继续了，她深深吸气，抬手在阵法上画上最后一笔。
刚刚放下手，鹿幽便感觉身体里的所有灵力都消失了，眼前的阵法亮着光，一点点朝狼妖和苍玦移动，鹿幽白着脸慢慢念起口诀，她每念一声，脸色就糟糕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念完，她已经几乎站不住了。
狼妖透过苍玦看到这阵法朝他们两个冲去，他瞪大眼，当即就要朝后跑去，苍玦立即提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臭小子！你知道那阵法是什么吗你就拦我！？”狼妖嘶吼起来。
“不知，但我就是不能让你离开。”苍玦吐出一口血，但立即用手背将血擦掉。
“快让开！不然你也要倒霉！”狼妖目眦欲裂，利爪穿透苍玦的胸口。
苍玦依然死死挡住狼妖的去路。
鹿幽用自己的剑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的头开始疼了，就好像有人在她的脑子里面搅动一样。
那阵法的颜色越来越盛，移动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一阵刺眼的白光出现，整个洞穴皆被白光笼罩，鹿幽的视觉消失，温热的液体从她的七窍中流出来，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
尖锐的鸣叫一阵阵钻进她的耳朵，鹿幽的听力也一点点丧失。
她无暇去想这种疼痛究竟是为什么产生的，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这契约究竟成功了吗？
好在白光逐渐黯淡下来，黑漆漆的洞府中，一头狼躺在满是血迹与尘土的地上，苍玦的剑碎在一边，人却消失不见了。
鹿幽咳嗽了几声捏紧身边的剑一点点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她的腿发软，用剑支撑着才不至于跌倒，鹿幽慢慢踱步到狼妖的身边，那头狼与刚刚的狼妖相比体型小了很多，而且毛发是黑色的，没有一点杂色。
那头狼的腹部微微起伏，似乎还活着，鹿幽感受到体内有一种奇怪的能量正与这头狼相连，她似乎能感受到狼妖的状态，而且，鹿幽蹲下将手放在狼妖的毛发上，这种状态似乎是单向的，也就是说，她能够控制与感受狼妖，而完全不受狼妖的限制。
鹿幽终于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一直堵在心口的恐惧和担忧也逐渐消散，她明白契约已经成立了。
洞府外雷声滚滚，鹿幽从极度的紧绷中回神，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她将苍玦的那把碎掉的本命剑捡起来，从那碎片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脸颊上还有刚刚醒来时掉进裂缝后划破的细小伤痕。
苍玦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