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慢一点，”鹿幽的声音被堵在嗓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霄嗷呜一声，不管不顾往前飞，“解释不了那么多，”他语气难得正经，“你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鹿幽紧紧抓着玄霄后背的毛发，剑被重新插进剑鞘，由于玄霄的灵力都用来加速，此刻他们身上的那层防护罩消失，冷雨拍在鹿幽的脸上，玄霄的毛发上也逐渐积累了许许多多的小水滴，但又随着加速的风立即飞落。

    鹿幽几乎睁不开眼，刚想张嘴说话却又被风堵了回来，她紧紧闭着眼，将脸埋进玄霄的被毛里，她想问，为什么那道雷会那么奇怪？

    鹿幽回忆着刚刚玄霄带她离开前她回头看到的那一眼，雷云从浓黑的墨色逐渐变成血红色，里面酝酿出的紫色闪电比刚刚她迎接的那一道要宽十几倍不止，且颜色发沉，紫色浓郁的几乎变成了黑色。

    不用思考便也能想象到这道雷电里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玄霄逐渐慢了下来，他喘着气落在一棵巨树上，鹿幽将脸抬起，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这棵树比鹿幽出生以来见过的树都要大，他们此刻落下的枝干只是其中最细小的一枝，却也能让他们哪怕是躺下也绰绰有余。

    鹿幽从玄霄的背上跳下来，玄霄甩了甩毛上的水珠，甩出的水珠溅在鹿幽的脸上，她伸手去挡却无济于事，玄霄一定是故意的。

    鹿幽咬牙切齿薅了一把玄霄的毛。

    “解释，刚刚的雷怎么回事？”

    玄霄嗷呜一声跳开，语气硬邦邦，“我哪知道，别说是你，就连我渡了这么多次劫都没见过。”

    鹿幽回头从树枝叶的间隙凝望远处的雷云，他们在刚刚不要命的飞行中已经跑到了洞府的边缘，可即便如此，雷云仍然没有减退的趋势，这雷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鹿幽想起上一世洞府的破裂，她用脚尖踹踹玄霄，“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玄霄不解道，“当然是等正常了继续渡劫啊。”

    “那要是，”鹿幽语气凝重，“这雷不会正常呢？”

    上一世洞府破裂后鹿幽随着苍玦离开，之后便不再关注洞府的事情了，但她隐约听说过那渡劫的妖兽似乎随着洞府破裂一同死在雷劫之中。

    玄霄停顿了一下，甩了甩脑袋，“不可能，雷劫有其定数，怎么可能不会正常？”

    “这雷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

    玄霄语气带着鄙夷，“鹿妖就是鹿妖，你们鹿妖都是一群没胆子的东西，没有风险哪来的回报？”

    鹿幽叹气，明白玄霄不信，这是当然的，对于修仙之人来说雷劫意味着能够快速锻炼自身体魄，提高修为，几千年来只听过从雷劫中受益的，从未听说过因为雷劫殒命的。

    可……鹿幽不想用自己的命陪玄霄赌。

    契约只要求灵宠无条件保护并听从主人，没有要求主人必须在灵宠受伤的时候陪伴并保护灵宠，玄霄只是自己权益之下出于自保才签下契约的妖兽，一旦没有契约，说不定他立即就会杀了自己。

    就这么一拍两散好了，鹿幽做出决定，既然玄霄不愿意听她的离开，那就让玄霄自己留下渡劫，要死要活都与她无关。

    鹿幽刚要开口，却想到另一个人——苍玦。

    因为同根同源而被迫封印进玄霄体内的倒霉蛋，自己上一世的道侣兼……仇人。

    鹿幽沉下脸，越来越觉得一拍两散的办法实在是高明，自己不仅能安全离开，还甩掉一个包袱，如果这雷劫真的会炸死玄霄，那正好省的自己再向苍玦报仇，如果雷劫能够给玄霄增益，那作为他主人的自己，也会得到好处。

    越想越觉得可行，鹿幽刚要提出这个计划。

    玄霄先一步开口，“鹿崽子，你这个契约为什么有距离限制？凭什么我不能离开你身边一千米以上？”

    ……什么？

    鹿幽刚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喉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多少？

    她咬了咬牙，低头时发丝垂下遮住眼底的思绪，脸上的花钿被刚刚的风刮得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鹿幽颊上还留着雨水，此刻湿漉漉的，与她被风吹红的眼眶两相衬映就好像是几滴残泪一般。

    玄霄甩着尾巴朝鹿幽翻白眼，对自己以后都无法离开鹿幽太远而极度不满，却在白眼翻到一半的时候僵住，他喉头溢出一道呜咽，眼睛的颜色变了。

    玄霄趴在地上，痛苦得哀嚎了几声。

    再次睁开眼时，他语气中带着冷意，“那妖兽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鹿幽愣了一下，朝玄霄……啊不对，此刻应该称其为苍玦看去。

    苍玦仍然用着玄霄的身体，体型庞大的狼妖此刻眼睛变成了发蓝的黑色，毛色也慢慢变浅，他用狼妖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鹿幽的手心，鹿幽抬头与他对视。

    苍玦想伸手安慰她，却在狼爪抬起一半的时候状作无意地收回，“他有欺负你吗？”他重复道。

    鹿幽微微摇头，此刻真是怪极了，任谁看到自己曾经的道侣以非人姿态出现都会楞上片刻，虽然上一世结为道侣之前鹿幽就知道苍玦妖的样子，可苍玦从来不愿意在她面前恢复动物的样子。

    心口处凝结着灵宠契约的地方此刻正在发烫，似乎在提醒着鹿幽现在和苍玦的地位差别，她轻轻避开苍玦的触碰，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别开脸，“我没事。”

    鹿幽的动作在苍玦的眼里反而像极了逃避，他想安慰鹿幽，却只能用额头的毛蹭蹭鹿幽的胳膊，“一切都会过去的。”

    鹿幽怔住，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一世，上一世苍玦也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他会将鹿幽因为害怕或不安而发抖的身体揽进怀里，一下下捋着鹿幽的头发，直到她冷静下来才放手，苍玦会让鹿幽尝试自己解决问题，在她处理不了的时候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接着为鹿幽解决麻烦。

    可如今，他越是这样，鹿幽越是感到心寒，那一剑的疼痛似乎还停留在心口，她扭头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我想离开洞府，道友你知道怎么走吗？”鹿幽问道。

    苍玦沉思了一会，也朝后退开一步，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女修这样，只是情难自禁，他想着，又退后一步，“我大概知道怎么出去。”

    鹿幽放下心，她回头朝天边发红的雷云看了一眼，“这雷一时半会不会劈下来，我想先去一个地方采摘仙草。”

    鹿幽在洞穴中遇到苍玦之前曾看到一大片仙草丛，似乎因为地方过于隐蔽再加上周边有巨型藤蔓的保护没有人靠近，鹿幽仗着自己的种族天赋摘了几棵，但离开时不慎踩中巨型藤蔓布置在地上的陷阱。

    她为了躲避藤蔓和师姐走散逃入洞穴，在洞穴中陷入幻境，之后遇到了苍玦，又莫名其妙和玄霄还有苍玦达成契约……

    苍玦点头，狼脸上充满认真，其实苍玦哪怕变成狼妖形态也不难看出是一匹俊秀的狼，但鹿幽看着他的那张狼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她跳上苍玦的后背，苍玦呆了几秒，半天发不出一声。

    鹿幽有些奇怪，“怎么不飞？道友现在拥有了妖兽的身体，应该会飞了才是。”

    “嗯。”细弱蚊蚋的声音。

    鹿幽调整着自己的坐姿，轻轻拉了一下苍玦的耳朵，“道友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烫？”

    “无……无事。”苍玦轻轻吸着气，慢慢朝鹿幽指的方向飞去。

    天色是比刚刚还要阴沉的颜色，苍玦飞得很稳，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将妖兽体内的灵力覆盖在两人身上，鹿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道友你比那妖兽要飞的好多了。”鹿幽夸道。

    苍玦没吭声，他不觉得这是一句夸奖。

    鹿幽回忆起她曾和苍玦的相处，他们虽然都是修仙之人，平常可以御剑飞行亦或者乘坐飞行载具，但鹿幽最喜欢的还是两人在结束一天的任务后，苍玦用人类的办法背着她回浮图山。

    她搂着苍玦的脖子，感受着苍玦的心跳，苍玦的脚步平稳，他们一点也不急着赶路，于是苍玦背着她走得又慢又稳，鹿幽在他的背上，一边给他讲着最近的趣事，一边暗暗祈祷回宗门的路能慢点、再慢点。

    但鹿幽此刻安稳坐在妖修苍玦的背上，感受着体内束缚两人的契约，她此刻可以命令苍玦干任何事，而妖兽的脊背要比人类形态宽广不知道多少。

    风轻轻抚在鹿幽的脸上，刚刚的水痕早就干透了，鹿幽还是擦了一把脸，她捂住心口，这样似乎也不错，让苍玦当自己的灵宠可要比直接给他一剑要更折磨。

    当别人的灵宠对于高傲的修士来说，怕是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尤其是对于苍玦这样一个从出生开始从未吃过瘪，被捧着长大的天才。

    鹿幽轻轻笑了一声，眼里全是狡黠，她想到之后该怎么折腾苍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