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藤现在特别佩服神农尝百草能一个人编出一本书来。反正他是辨认不出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草，那些能治病那些能致命。
黎藤呸掉嘴里的叶子，舌头又苦又麻感觉自己的味觉系统都废掉了，蹲在溪边掬了一捧清水漱口。
日光正好，潺潺的溪水跳跃着金光向远处流淌，黎藤甩干净手，回头道：“怎么样？还活着吗？”
不远处，金戈蜷在石头上脸颊烧得通红。
黎藤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脸。
“唔。”
翅膀处的伤口发炎，金戈烧的浑浑噩噩，抬起眼皮眼前黑影与记忆中重叠。
金戈止不住瑟缩，红色的瞳孔已经失焦，喃喃道：“典狱长，我没事。我还能上场……”别，别放弃我。
声音太小了黎藤听不清楚，伸手想把他拽起来。
似乎是以为要挨打，金戈身体异常紧绷，身体留下的肌肉印记死死护住柔软的腹部。
陷入梦魇中，迷糊间有虫在抚摸他的翅膀。
有虫来割他的翅膀了！
不要，他不要变成残疾虫！！
“滚开……滚开！”金戈用尽全力反抗，撕咬，腥甜的血灌入喉头伴随着淡淡的烟草香。
背后的烧痛感缓解了些。
被他压制在身下的虫没有反抗，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翅膀。
“别怕，别怕。你做噩梦了，快醒过来吧。”
似乎是被安抚到了，金戈缓缓松开紧咬住的皮肉，情绪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察觉到身下虫想离开，金戈咬紧了几分，尖牙刺进肉里，更浓郁的烟草香将他包围。
下一秒金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金戈不习惯这样的温暖，太陌生了。恐惧过后是贪恋，想要逃离却又舍不得，温热的舌尖不自觉轻轻舔舐伤口。
等回过神来，愕然发现黎藤被他压在身下。
金戈猛的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太过震惊以至于差点咬到舌头：“你！……我……”
黎藤顺势躺在地上，软软的黑发挡在额前，阳光照进墨黑的瞳孔，眯着眼睛：“清醒了？”
金戈像被烫到了，整个虫弹起来，背着毛茸茸的大翅膀，背对着他。
“呦，牙口真好。”黎藤肩膀血肉模糊，留下一个深深的咬痕。
金戈咳嗽一声：“我……对不起。”
黎藤见他脸色好了些，拍拍土站起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是唐僧体质，我的血还能白治百病。”
金戈脸更红。
基因遗传，雄虫对雌虫来说是大补，再往前推几千年，雄虫甚至作为雌虫餐桌上的食物出现过。
即使到了现在，雄虫极其珍贵时代依旧有疯狂的雌虫想要一品雄虫的美味。
黎藤脱掉外套去清洗伤口。
“我……我帮你吧。”金戈咬了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好啊。”黎藤利落的脱了上半身的衣服，雪白的皮肤在日光的照耀下白的晃眼，他身体并不单薄有锻炼过后的肌肉痕迹，与金戈自然是不能比但放在雄虫堆里足够出类拔萃。
黎藤悠闲地单曲着一条大长腿，坐在水边，身前的牙印更加明显，背对着阳光看不清面容，似乎，在笑。
“…………”
金戈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
让你多嘴。
冰凉的水染上粉色从胸前滑落，莹白的身体微微颤动。
金戈的心脏像被一直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雌虫咬合力能轻松咬断钢筋，如果自己再失控一点，整条胳膊都会被他扯下……
暗红的眼眸盯着尚未凝固的血痂：“疼吗？”
黎藤看看自己肩上的牙印，伤口还没金戈的严重：“不痛，一点感觉也没有。”
金戈缠上剩下的布条，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你需要药。”
“不用，小伤，睡一觉就好了。”黎藤无所谓道。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金戈眼里染怒意。
帝国的雄虫那个不是千娇万宠，手指擦破一点皮都有一整个医疗团队前呼后拥。
金戈胸口剧烈起伏：“我知道哪里能弄到药。跟我走。”
不由分说给黎藤套上衣服就拉着他走。
真奇怪，自己受伤就不管不顾，他只是被咬了一下而已就这么在意，黎藤也有些生气：“你不是说药品很难弄。”
黎藤想放手却被金戈攥的更紧：“再难弄的东西，黑市都有渠道。”
黑市。
狂风刮过，漫天黄沙遮天盖日，在黄沙遮掩下的城市露出真容。
一轮巨日拖着臃肿的身躯埋进地平线里。
从落日里走来两道人影，一个高挑修长，一个矫健强壮。
“我自己进去，你留在这里等我。”
黎藤脚步没停，明显也要一起跟着去。
金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了哪里很危险你不许去。”
黎藤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是受你保护的哪一方。你觉得自己一个虫去会比我们两个一起去更安全？”
金戈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旦你的身份被发现，你有想过后果吗？”
“至少从外形上，我分不出和你的差别。”
“……总之不许！”
一人一虫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大有就这样对峙到地老天荒。
黄风又起，天地间再度变浑浊。
真固执啊，黎藤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留在这儿等你。直到天黑。”
黎藤退一步是有条件的，如果到时间了金戈不出现，那黑市他是去定了。
“如果天黑我没回来你就往回返。”
金戈常与黑市打交道对这片还算熟悉，东边界碑处有一座瞭望塔。
金戈把黎藤带去那里：“这边往来的虫不多，如果碰到坏虫以你的身手再借助塔里的地形解决掉几个臭虫应该不成问题。”
金戈交代了几句，把干粮留下，临走前不放心，又折返回来：“不许悄悄跟着我。”
黎藤坐在石凳上点头。
金戈这才放心离去。
黎藤站在窗前眺望远方，荒星不愧是荒星，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有虫来了。
一只体型壮硕的雌虫背着一个亚雌往这边来。
黎藤后退一步躲到阴影里。
雌虫把背上的亚雌放下，亚雌干瘪瘦小，半个脑袋包在绷带里，一路哼哼唧唧。
“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亚雌哑着嗓子问。
“谁叫你色欲熏心，活该。”雌虫骂了一声。
“卖了那只雄虫，我们就分到这么点钱。你的那份早花完了，我的这份你就别想了。”
亚雌伤口化脓，烂掉的眼珠严重感染，苦苦哀求：“要是买不到药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阿卡你救救我。”
“我又不是虫神！我怎么救你！！”
“你肯定有办法，你要是没有办法就不会来这里了。呜呜，阿卡，你别丢下我。”鲜血混着泥土顺着绷带从眼眶里涓涓流出。
黎藤静静听着他们谈话，原来这两个是虫贩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黎藤本打算继续藏着。
忽然余光一闪，亚雌身上的金属物品反射太阳的光照到他的脸上。
黎藤定睛一看。
是钢笔！！
黎塔的钢笔！他们嘴里说的被卖掉的雄虫……
阿卡被他烦的头疼，一拳砸向石壁，松软的浮土夹杂着石块哗哗落下。
寒光一闪，一把黑金匕首抵住脖子。
“不想死就别动”
余光中一双骇虫黑眸闪耀着杀意，从阴影中现身。
！
他刚才躲在哪里？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察觉？
亚雌尖叫一声：“别，别杀他！”
“你们刚才说卖了一只雄虫，我问你那只雄虫是不是黑发黑眸。”
刀尖抵住铂脖颈，阿卡喉结滚动：“……是。”
“卖去哪里了？”
“黑市，夜鸦城。我都告诉你，求你别杀他。”亚雌哭着求黎藤。
雌虫瞪了他一眼。
阿卡反抗过，除了让身上多几道道刀伤什么也做不了。
黎藤把亚雌绑在原地，挟持雌虫：“带我去黑市，如果找不回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黑市泥水巷
金戈转进狭窄的巷口，尽头处有个破烂的店铺。
“醒醒。”金戈敲了旗敲桌子，趴着打盹儿的小雌虫“啊啊”起身。
“小虫子，我找你们老板。告诉他熟虫来了。”
小雌虫点点头撩开帘子钻进去。
不一会儿，他钻出来指指里面示意他进去。
店铺狭小昏暗，各种东西堆在当堂凌乱有致。
柜台上一个漆黑的虫影沙哑开口：“说吧，想从这里买什么？”
“药，止血药和消炎药。”金戈开口，很平静：“算我赊账，以后会还。”
“受伤了，而且伤的还很严重，否则依你的性子怎么舍得给自己用药。”柜台后的虫动了一下拐杖。
拐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不容拒绝的语气：“伤在哪里了，给我看看。”
金戈转过身，漏出翅膀，解开包扎的布条，翅膀几乎要被齐根斩断。
掌柜粗糙的大手粗鲁的去拽他受伤的翅膀。金戈毫不怀疑如果他想他会把自己的翅膀连根拔下。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鬼呢？他伤的？”掌柜收力：“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孩子太邪性，你养不熟。你偏不听非要带走他。”
掌柜取来夹板固定住他的翅膀。
金戈脸上滚下冷汗：“不是他伤的。他选择跟我走我自然得带他们谋个好出路。”
“哼，还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如果还想要翅膀就留在我这里，好好养伤。”
见金戈一脸焦急：“怎么，没你他们还能饿死？”
掌柜嘶哑的声音如漏掉的风箱在黑暗的环境中让听者毛骨悚然：“一群吸血虫趴在你身上，你有多少血能养活他们。他们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一旦哪天你喂不饱他们了，他们就会把你撕碎了分而食之。”
金戈：“给我药就好，我不能留在这里，城外还有虫在等我。”
“哼，随你。”
掌柜叫小雌虫拿来药丢给他。
“记得还。活着，把欠我的都还清了再死。哼。”
金戈把药装进怀里，唇边带上一丝笑意：“您还是嘴硬心软。典狱长。”
掌柜从黑暗中走出来。
枯槁的身躯套着层层的粗布衣服，手中拄着一个拐杖，脖颈上的项圈深深前进肉里死死勒住脖子。
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闪着异常的亮光。
一窥当年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