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睦是庄郁思前男友,比她大两岁,本来应该在崇城,现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来了厘溪。
她觉得江睦大概率还是因为自己。
先不说他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都是要来找她吵架的,这一架就算这次不吵,留着以后也会吵。
庄郁思多少有些闹心。
但她对江睦本身没有多大恶意,她只是怕麻烦。
庄郁思又想,除了林月露,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现如今住在哪里,但庄郁思坚信林月露不会向江睦透露她的行踪。
她倒也不是担心见到江睦,只是一见着人,就无可避免想到之前的事。无关她和江睦,主要是两家人的关系。
庄郁思和江睦是和平分手,甚至可以说是庄郁思单方面分的手,她偶尔回想也会觉得对不住江睦,可他们的确不适合再在一起了。
好巧不巧,庄郁思刚准备好出门,窗户外边竟然又下起来雨。
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窗台,庄郁思赶紧回去将留了一道口的窗户关好,省的雨水被风吹进来将桌面打湿。
考虑到再过会儿路面肯定会变得湿泞,庄郁思把今天出门穿的白色针织裙换成了裤子,然后拿了伞准备去公园。
每每下雨前后空气中都会有一股味道,之前林月露总和庄郁思说,庄郁思都没闻见。今天她一个人,反倒闻见了。
雨势渐大,路面低洼处积起一滩滩水。
出租车司机正正停在庄郁思面前,接着车门从里面被打开,江睦一身正装坐在后排,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郁思,你订的饭店离这里有点距离,我们坐车过去。”
他换了半框眼镜,本就瘦削的脸现在好像更加立体,在将暮未暮蓝调的光线下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清隽。
庄郁思收了伞,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
司机放着他们那个年代喜欢的歌,庄郁思在这里待久了已经被同化,偶尔还能找着两句词调。
江睦除了刚才开门和庄郁思说的那句,上车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庄郁思知道他不是不想说,也不是装不认识,而是司机还坐在前面,所以江睦才会噤声。
水珠落到车窗,随后连成一串从玻璃顶端滑到最下面,然后又接着有雨水步它的后尘。
马路边霓虹灯光亮起,夜市并没有因为下雨被打散,大家不约而同撑起来雨棚,搭建起一块还算干燥的地盘。
出租车在马路上飞快驶过,远远溅起微不足道的水珠。
谢佳希正好抬头,眼神透过透明玻璃窗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叫宋时让,不确定地问:“刚才那是郁思姐吧?”
谢佳希抬头那会儿正好,宋时让抬头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他没否认,因为下午的事让他觉得很有可能。
“她旁边是不是还坐了一个男人?”谢佳希自言自语,而后端着烤好的烧烤去给后面客人送餐。
宋时让原本垂下去的头闻言抬起,眼神追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笑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睦出来的急,没带伞,庄郁思下车后在车门处等他,等人完全站到了伞下,她才往后退。
饭店还在马路对面的小商场里,江睦伸手握住伞柄,“我来打吧。”
庄郁思没意见,“也是,我身高不够。”她打伞的话江睦需要刻意低头。
“…郁思。”
庄郁思和江睦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一个语调庄郁思立马就能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闻言,庄郁思转头道:“你知道的,我没别的意思。”
江睦好像很难过,“我知道,可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这么…生分。”
最后两个字江睦好像挣扎了很久,才终于说出来这个当下最合适使用,他以前却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到的词。
“走吧,”庄郁思只说。
一把伞还是太小,江睦本来想像之前那般一只手搂过庄郁思肩膀,可庄郁思微不可查地避开了。
江睦的手僵在半空,最后还是垂了下去,又将手里的伞倾斜,任由滴下来的水珠浸湿肩膀衣料。
庄郁思稍微离他近了些,冷声道:“把伞打直。”
江睦脸上很快又有了笑容,说:“好。”
这家店是庄郁思下午千挑万选出来的,江睦口味清淡不吃辣,饭店又最好稍微有点格调,筛选下来厘溪就这一家。
幸好江睦不挑,庄郁思可不想在家里招待人。
等上菜的功夫,庄郁思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江睦没想到庄郁思态度会这么坚决,一上来就直接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半点不在意与他相关,因此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
但没关系,再大的打击也不会比庄郁思当面和他提分手更大了,江睦很快收拾好心情,平和道:“厘溪,我之前谈生意来过一次。”
难怪。
庄郁思记起自己前两天发的那条朋友圈,江睦应该是看见什么建筑认出来的。
“你没告诉我爸吧?”庄郁思接着问。
“没,”庄郁思现在每一个问题都好像是在往江睦心口上撒盐,他看着庄郁思眼睛:“只有我知道。”
“那就好,”庄郁思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再有什么人找过来。
江睦问:“我知道没关系?”
庄郁思点头,“嗯,你知道没关系。”
可江睦还来不及高兴一秒,便又听庄郁思道:“但我不想你来。”
“…为什么?”江睦说:“我想陪着你。”
“不需要,”庄郁思以一种舒缓又不容反驳的语气道:“我一个人很好,不需要任何人陪着我,更不需要你陪着我。”
“江睦,我不管你因为什么过来,都早点回去,你留在这里,我不开心。”
服务员过来上菜打断了江睦准备要说的话,等人走开,庄郁思已经拿起筷子吃上了。
庄郁思没什么忌口,除了不吃内脏,剩下不论清淡还是辛辣,又或甜口还是咸口她都能吃得惯。
江睦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堵着,上不去下不来,偏生他自己清楚三言两语这块石头压根挪不开。
庄郁思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其实只要她认定的事谁也左右不了。
江睦知道他来这一次机会渺茫,可他不甘心,什么时候见庄郁思一面都成了一种奢望。
“听我的,”庄郁思举杯,“今晚吃过这顿饭,明天买票回去吧,公司也离不开你。”
江睦今晚上第一次没有如庄郁思的意,他没有举杯,只说:“公司并非离不开我,但我离不开你。”
庄郁思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她笑意不达眼底,说:“吃饭。”
再到商场外面,雨已经小了。
庄郁思指了一个方向,“我住朋友家,对面那家酒店不错。”
江睦听懂了但不想接庄郁思的话,“我先送你回家。”
庄郁思:“我打车回去。”
“打车我也送你,”江睦坚持道。
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气场,以至于庄郁思总能预料到她什么时候气势能压过江睦,什么时候又不能。
显然,现在的情况就是她的气场压不过江睦,所以她最后一定会败下阵来。
因此,即便清楚江睦知道她住在哪里可能会带来麻烦,她也不得不由着他送,只是脸色有些不高兴。
破天荒的,江睦竟然在司机还在的情况下往她身边靠了靠,温柔目光落下的同时,柔声说:“对不起。郁思,别生气。”
“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因为走夜路,你会害怕。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偶然发现,我或许永远都会被你继续骗下去。
车里空调太暖,熟悉的人,熟悉的语调,庄郁思觉得自己脑子忽然有些转不动,她受江睦影响,记起来很多学生时候的事。
庄郁思从来都是个理性的人,从她决定放下江睦那一刻起,便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但现在,她怕自己会溺死在这样的温柔里,庄郁思将车窗打开一条缝。
冷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凉丝丝的雨水,庄郁思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便清醒过来。
江睦看着庄郁思重新将车窗关好,他知道最合适说话的时机已经错失,狭窄空间内再次陷入短暂的静默。
庄郁思想让江睦别下车直接回酒店,结果江睦看过|后方没有来车径直开另一边车门下了车,而后说:“我送你上楼。”
“我自己能上楼,不用你送,”庄郁思好声好气同江睦讲:“我想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把你安全送回家。”
庄郁思知道自己犟不过江睦,这样下去不知道还得在楼下站多久,她于是转身往巷子里走,江睦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她身后。
等到了三楼打开门,庄郁思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人喝口水,因为刚才饭桌上江睦也没怎么吃。
但江睦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进门,只端端正正站在门口,左肩湿了一块。
见庄郁思回头看他,江睦笑着说:“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江睦,”庄郁思从身后叫住人。
江睦下意识转身。
庄郁思三两步上前,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将今晚上打的那把伞迅速塞到江睦手里,说了句“早点回去”然后关上门。
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吧。
庄郁思靠在门后想。
隔着一扇门,江睦一个人站在昏暗狭窄的楼道,伞尖还往下滴着水,却被江睦死死攥在手里,仿佛能借此留住庄郁思掌心的余温。
庄郁思想让他走,可他舍不得走。
江睦怕他一走,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