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梨死了,死在了她最爱我的那一年。”
卢月梨死后的一个月零三天里,这是陈如桂第二十八次跟别人这么说。
听者无一不为他们俩的绝美爱情惋惜,更有甚者,鼻头一酸,竟落下几滴眼泪。
每每这时,卢月梨就在旁边气的牙痒痒。
她对着陈如桂挥拳头:“陈如桂你个王八蛋,谁爱你了!再讲这种烂梗你等老娘连你一起带下来!”
陈如桂对她的愤怒恍若未闻,依旧一遍遍的跟来人说着这句话。
他当然听不见,因为卢月梨死了嘛。
人鬼殊途,卢月梨就算气得冒烟,也拿他没办法。
她连饭都吃不下,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要被气活了。
士可杀不可辱!卢月梨决定给他托梦。
从陈如桂开始这套说辞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攒钱。
说到攒钱,卢月梨又想骂他,天天说什么爱不爱的,就光知道动动嘴皮子,她在底下过的紧巴巴的,好歹给她烧点钱啊。
卢月梨开始了卧薪尝胆,吃糠咽菜的日子。
辛辛苦苦地攒了一个月零三天,终于攒够了托梦的钱,在地府办事处兑换了一张托梦券。
可是这家伙根本不做梦,她在办事处的托梦办公室蹲了好几天,陈如桂的梦屏幕都是一片空白。
卢月梨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睡着,她破天荒地在心里为他祈祷:“陈如桂,你可一定不要熬夜和失眠啊…”
倒不是为了陈如桂的健康着想,只是,陈如桂要是一直不做梦,她的托梦券就要过期了。
不可以!
卢月梨心疼自己的钱,这玩意儿买了就不能退货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他做梦了。
卢月梨于一个安静的夜晚,进入了陈如桂的梦里。
陈如桂今天梦到的是一片空旷的地。
卢月梨走啊走,这破地方长的一模一样,看不到变化也看不到尽头,更可恶的是,在这里她不能飘,只能老老实实地用腿走。
她感觉自己在一个巨大的跑步机上原地踏步。
卢月梨泄了气,连方向都分辨不出来,更别说找陈如桂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这地方像个T台,而自己像个模特,于是她叉着腰走起猫步。
在想象的T台上走了个来回,突然听到陈如桂的声音:“你是谁?”
卢月梨吓了一跳。
没人告诉她走猫步可以召唤陈如桂啊。
陈如桂穿着蓝白校服背着书包,刘海垂下来盖住额头和眉毛,一副很愿意给人抄作业的乖乖模样。
看起来很好欺负。
卢月梨对他这副妆造很不屑:在梦里还装上嫩了。
她的脚步停下来,手依旧叉着腰:“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如桂指指旁边的树:“树后面。”
卢月梨点点头:“这样啊。”
她懒得计较树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你的梦你说了算咯。
她是有正事的。
“我是卢月梨,你忘了我了?”
陈如桂这家伙像个蠢蛋,呆呆地看着她摇头。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卢月梨有点生气,老娘花了钱来的,结果你说你不认识我?!
卢月梨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你想想。”
陈如桂想不出来,并且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卢月梨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这不是像蠢蛋了,这分明就是蠢蛋。
她跟蠢蛋计较什么呢。
卢月梨好声好气地告诉他:“你叫陈如桂,我叫卢月梨,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你别再跟别人说我喜欢你了,要是被我发现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哼哼…”
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哼哼两声,意思是“你懂的”,总之就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蠢蛋陈如桂很没眼力见。
他睁大眼睛,偏偏要刨根问底:“你就怎么样?”
卢月梨举起拳头:“我就打爆你的头!”
陈如桂大惊失色,背着书包转身就要走:“我真的不认识你!我要去上学了。”
卢月梨正疑惑他要往哪里走,下一秒,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学校,隔着老远就听见学校的铃声。
…好吧,你的梦你说了算。
听见铃声的陈如桂跑了起来,他要迟到了!
卢月梨没准备跟上去,她该说的都说完了,没兴趣在梦里上学。
她打了个哈欠,靠着那棵树盘腿坐了下来。她有点无聊,可现在又不能出梦。
使用托梦券托梦的鬼,只能等到做梦者醒了才能出梦。
鬼知道这家伙要在梦里上学上到什么时候。
哦,鬼也不知道。
卢月梨想,陈如桂装嫩装上瘾了上到毕业也是有可能的。
“卢月梨!上课铃都打了怎么还不进来?”
?
哪里来的地中海班主任?
卢月梨只是眨了下眼睛,下一秒钟,她就突然穿上校服背着书包站在了教室门口。
讲台上站的是她上学的时候最怕的数学老师。
卢月梨转身就要走,反正都是梦,还管什么上课铃。
走之前她不忘说一句她上辈子不敢说的话:“老师,因为我要出去玩。”
卢月梨兴奋地跑起来了。
当学生的居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该当死罪!死罪!死罪啊!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死了。
她这也是死而无憾了。
卢月梨跑啊跑,一口气跑了两公里,跑到了原来刷新出陈如桂的那棵树那里。
卢月梨停下来叉着腰大口喘气,转过头来看远处的学校。
学校非常草率地立在那里,在3d和2d之间反复横跳,看起来一眼假。
她倚靠着树,嫌弃地吐槽:“这场景建模也太逊…”
下一秒,她又回到了教室门口。
因为姿势还停留在靠着树的样子,她差点摔了一跤。
不是?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在路上不回来,跑完了给我整回来了?
“卢月梨,上课铃都打了,怎么还不进来?”
熟悉的话,熟悉的地中海班主任。
“好好好!”卢月梨低着头咬牙切齿。
抬起头来又乖乖微笑:“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起晚了。”
她认命地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坐在了陈如桂后面的位置。
盯着前面人的背影,她恨恨地挤出来几个字:“你、做、的、梦、你、牛!”
陈如桂正伏在桌子上建立空间坐标系,莫名觉得背后凉凉的。
数学课真是神奇,明明毕业这么多年了,哪怕她都从人变成鬼了,但是一坐在教室里听数学课,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熟悉的困意袭来,听着讲台上老师一句一句地讲课,卢月梨的脑袋也跟着一下一下地点。
她自我感觉良好,这么多年没上课了,她不仅没睡着,手里拿着的笔还好学地记着笔记,老师的声音萦绕耳边,卢月梨觉得自己听的津津有味。
她摇头晃脑,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无法自拔。嘿嘿数学课真有意思,我最爱上数学课了…
“咚”的一声,卢月梨的头磕在桌子上了,不过热爱学习的卢月梨同学很快就抬起了头。
然后她发现了件见鬼的事情,她好像,能睁开眼。
接着她睁开了眼。
见鬼,她什么时候闭上的?
班主任站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卢月梨啊,昨天晚上熬夜用功了吧?真是辛苦了。”
熟悉的阴阳怪气语气,听得她倍感亲切。
不过卢月梨还是很不满意这个设定,怎么在梦里她还能睡着!
班主任很贴心,轻声细语的生怕吓着她似的:“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开着空调睡呀?”
好惊悚,她感觉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起来了。
卢月梨唯唯诺诺:“不…不用了。”
身边没有脸的npc同学自动触发程序,小声地笑了起来。
不是,这很离谱好吗。
她在心里吐槽:你们连嘴都没有,是怎么发出笑声的?
班主任眉毛立起来:“什么不用了,我看用得很!早上第一节课就敢睡觉,下午叫你家长来!”
卢月梨不知道这个场景建模里能不能找到她家长,不过她看着班主任立起来的眉毛,真诚而迅速地点了头。
老师的眉肌看起来很发达的样子。
小插曲很快被抛之脑后,课堂又回到了令人昏昏欲睡的节奏。
卢月梨不敢再睡觉了,她想起来自己刚才还记了笔记的,她凑近笔记本认真辨认自己写的东西。
这句歪歪扭扭的话是…cos是蠢蛋?
卢月梨也不懂,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骂cos。
还有十五分钟才下课,卢月梨盯着前面陈如桂的后脑勺,开始祈祷陈如桂因为失眠或者尿急醒来。
醒来啊醒来啊!卢月梨在心里无能狂怒,陈如桂,你再睡会咱俩就要高考了!
很遗憾,现实中的陈如桂显然是睡得正香。
前面的脑袋一会低下去记笔记,一会抬起来看黑板,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呼呼地吹,带着他头顶一撮头发上上下下。
别的同学连脸都没有,给自己的建模倒是连头发丝飘起的弧度精致的要命。
卢月梨看他哪哪都不爽,她拿起笔,带有强烈主观色彩地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下两个大字:缺德!
下课铃声响起来了,她顾不上什么缺不缺德,拍拍陈如桂的肩膀。
这是他的梦,应该是他想干嘛就干嘛的,那他想现在放学的话,现在不就能放学了?
现在除了班主任有脸,周围的同学脸上都打着马赛克,估计没有自主意识,她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真正受折磨的只有他们俩,再严谨一点,受苦的只有她卢月梨一个人,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她上哪找个家长来学校?
陈如桂转过头,露出一张缺德的完美帅脸。
帅脸上带着疑惑。
陈如桂自动忘记了之前在树旁的交流:“卢月梨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卢月梨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问道:“陈如桂,你想不想放学啊?”
陈如桂的头上“吧唧”一声,冒出来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