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聂倩芳的生辰,膳房里的人忙的热火朝天,终于在午时备好了家宴。
家宴的地点就设在温府的花厅里,花厅的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檀木桌,这样的桌椅足够容纳温府三房人同时坐下,另外花厅内的高几上摆满了各色鲜花,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温府众人按照辈分入座,年龄最小的温凝自然挨着四爷温鹤羽坐下了。
每次过生辰聂倩芳都特别欢喜,因为她能看见聂连祁和聂连蓉这两个孩子渐渐长大,越发的出息了。
宴席过半,开始献礼物环节。
长辈们送完之后,便开始小辈们按照年龄一个一个的来献礼。
聂连蓉送给聂倩芳的生辰礼物是自己亲手做的双面绣的喜鹊登枝团扇。
聂倩芳看到团扇的那一刻,两只眼睛都亮了,一只手捏着扇柄,另一只手抚摸着团扇上栩栩如生的喜鹊,忍不住夸赞起来:“蓉姐儿,你的绣工越发精进了,绣这个喜鹊登枝费了不少功夫吧。”
聂连蓉笑得温婉:“只要姑母喜欢,蓉儿的心思就没有白费。”
这个团扇聂倩芳视若珍宝,赶忙开口吩咐道:“林妈妈,快,好生收起来。”
最后要献礼的便是温凝了。
温凝站起身从菘蓝的手里接过紫檀方盒小步子走到聂倩芳面前,双手将紫檀方盒递给聂倩芳:“女儿祝母亲芳华永驻、事事如意。”
聂倩芳抬手接过温凝手中的紫檀方盒,哼道:“你少气些我,我便日日如意了。”
今日是聂倩芳的生辰,温凝忍着没有回嘴,抬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温鹤羽看得出来温凝不高兴了,抬起筷子给温凝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个黄金虾球。
温凝笑了笑,拿起筷子扎起碟子里的黄金虾球一口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温广盛笑着活络气氛:“快打开看看,凝儿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聂倩芳低眸打开了手中的紫檀方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红白玉手镯。
聂倩芳抬手将红白玉手镯从紫檀方盒里拿了出来。
聂连蓉瞧见了这镯子,起身走到聂倩芳身旁说道:“姑母,这红白玉手镯成色真好,瞧着就让人喜欢,凝妹妹定然是花了大价钱买下的,您快带上瞧瞧。”
聂倩芳笑着开口:“蓉儿喜欢这镯子,那姑母便送你了。”
聂连蓉面上一惊,连忙摆手:“不行的姑母,这是凝妹妹送给您的礼物,这么贵重的手镯我怎么能要呢。”
“礼物自然是花心思亲手做出来的才算贵重,这镯子再好不过是用银子买来的,算不得什么。”聂倩芳说着,拉起聂连蓉的手,作势要将红白玉手镯套在聂连蓉的腕子上。
这时,聂连祁开了口:“姑母,这不大合适吧,这镯子倒底是凝表妹的一片心,您怎么能转送给妹妹呢。”
姑母若是真想送给妹妹,等宴席散了,回到苍兰阁再给妹妹也不迟,如何当着阖府众人的面儿,姑母将红白玉手镯送出去,又说这红白玉手镯不是稀罕物,这岂不是太不给凝表妹面子了。
温鹤清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跟着开口劝:“是啊,母亲,蓉妹妹若是喜欢这种品相的镯子,明日再买只一样的就是。”
温广盛跟着附和:“夫人,清哥儿说的是,改日给蓉姐儿多置办几件好首饰就是了。”
“有现成的,还置办什么,这镯子既然是给我的,我想送谁便送谁。”聂倩芳说着,直接将红白玉手镯套在了聂连蓉的腕子上。
聂连蓉行礼道:“多谢姑母,也多谢凝妹妹。”
慢条斯理咀嚼完黄金虾球的温凝抬眸望向聂连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母亲过生辰是整个温府的大喜事,别说是送出去一个镯子,就连路过温府大门的流浪狗,都能分到一个大棒骨呢。”
温凝心里清楚这是聂连蓉对她的反击。
可是母亲这般不给自己脸面,自己又何必委屈求全,从而让聂连蓉更加招摇得意。
聂连蓉噙着笑意的嘴角瞬间石化。
聂倩芳眉头一皱,喝道:“混账……”
不待聂倩芳说完,温广盛连忙开口打圆场:“凝儿啊,这个笑话讲的可是冷了些,来来,咱们提起酒杯,都干一杯。”
温广白刚想附和自己大哥提起酒杯,就被身旁坐着的吴柔芝掐了一下大腿,温广白咬着牙强忍着没发出声音,只是将要端酒杯的手默默放下了。
吴柔芝松了手,抬眼看向聂连蓉,缓缓开口:“一个双面绣的团扇放到市面上也卖不出一个红白玉手镯的价儿,蓉姐儿,你这礼物送的可不亏啊。”
聂连蓉闻言,一幅委屈无措的模样:“三夫人,我……”
聂倩芳便是看不惯吴柔芝满身的铜臭之气,张嘴闭嘴就是银子,遂抬了抬下巴:“心意岂能用银子衡量,三弟妹,你也太浅薄了些。”
吴柔芝嘴角一弯:“哎呦,我怎么忘了,蓉姐儿的刺绣可是得了大嫂的真传了,想当年在青州,大嫂做的刺绣,那可是绣品铺子里的抢手货呢。”
温广白一听这话,连忙伸手去拉吴柔芝的袖子,却被吴柔芝甩开。
温广白满是无奈。
得,自家夫人这是又与大嫂较上劲儿了。
聂倩芳听了吴柔芝的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可她却无话反驳。
四夫人许知薇笑着打圆场:“光顾着说话了,这饭菜都要凉了,大哥方才不是说要举杯吗?来,我敬大嫂一杯。”
许知薇说着,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四老爷温广德。
温广德连忙端起酒杯,咧着嘴笑:“来,大嫂,我们夫妻敬你一杯。”
聂倩芳脸色缓和了不少,提起面前的酒杯敬向温广德与许知薇,温广盛、温鹤清、聂连祁、聂连蓉提起了酒杯作陪,杜雪漪有孕在身不能饮酒,便端起了茶杯。
温凝面无表情的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黄金虾球,慢吞吞的咀嚼着。
温鹤羽见状,又往温凝面前的碟子里续了两个黄金虾球。
待宴席结束,众人各自离开花厅,聂连祁便向温广盛与聂倩芳告辞,他该回洛云书院去了。
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他也没心思在温府多留了。
聂倩芳嘱咐聂连蓉送聂连祁出府,也好让兄妹俩多说说话。
聂连祁与聂连蓉就这么并排朝着温府正门走去。
聂连祁停了脚下的步子,转身对着聂连蓉说道:“就送到这儿吧。”
再往前走几步,便出温府大门了。
聂连祁低眸望了一眼聂连蓉手腕上的红白玉镯子:“姑母怕是气得不清,你早些回去陪陪姑母吧。”
聂连蓉捏着帕子软声道:“哥哥都瞧见了,今日这事儿都是三夫人存心让姑母难堪的,等你一举高中,看三夫人还如何敢再编排咱们聂家的不是。”
聂连祁不爱听这些,点头道:“行了,我走了。”
——
梧桐苑内。
吴柔芝迈进内室,大阔步走到了拔步床前,弯腰将叠放在里侧的一床被子拉开,又将枕头放在了被子上,然后像卷烙饼一样将被子包枕头卷起来,抱着就往外走。
进来的温广白瞧见这一幕,问道:“夫人这是要晒被子?”
吴柔芝直接将被子塞进了温广白怀里,没好气的叉腰道:“今晚滚去书房睡。”
抱着被子的温广白颇为无奈:“多大年纪了,你还来这一套。”
温广白的话像火焰瞬间点燃了炮仗似的吴柔芝:“谁年纪大,谁年纪大。”
吴柔芝说着,两只手开始掐温广白身上的软肉。
温广白呲牙裂嘴的喊疼躲避,手一松,被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吴柔芝这才停了手。
温广白连忙改口:“我年纪大,我年纪大成了吧,我是说咱们都老夫老妻的了,你还来这一出,这不是让下人瞧我的笑话嘛。”
吴柔芝美目圆睁,拧着柳叶眉:“声哥儿不去相看,明哥儿在徽州乐不思蜀,你也跟我唱反调,胳膊朝外拐,我迟早让你们爷仨给气/死。”
温广白赶忙开口:“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今个儿是大嫂过生辰,咱们是一家人,你话说的过火,让大嫂都下不来台了。”
吴柔芝抬手指着温广白的鼻子骂:“你拿人家当一家人,人家拿你当根葱了吗,抱着你的被子滚到书房去。”
“我滚,我滚行了吧。”温广白说着,无奈的弯腰抱起地上的被子抬步往外走。
见着温广白出去,吴柔芝自顾自的坐下来给自己倒杯茶润喉。
而抱着被子走到半路的温广白迎面碰见了温鹤声。
温鹤声看着一脸丧气的温广白,又低眸瞧了一眼温广白怀里的被子,问道:“父亲,您这是让母亲赶出来了?”
温广白叹道:“可不是嘛。”
随即,温广白又苦口婆心的劝起来:“声哥儿,清哥儿都要当爹了,你也该成婚了,相看不是什么坏事,万一遇上了合你心意的姑娘呢。”
温鹤声开了口:“我知道父亲与母亲便是相看结识的。”
温广白却笑了:“其实啊,当年我要相看的姑娘并不是你母亲。”
温鹤声诧异道:“哦?”
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温广白只道:“走,到我书房去,我慢慢和你讲。”
书房的八仙桌上,摆了四盘菜,一壶热酒,温广白与温鹤声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一杯热酒下肚,温广白回忆起往昔来:“当年,你祖母将相看的地点约在了春和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说那位姑娘穿的是一件橘红色的衣裳,我按时去春和茶楼赴约,远远便瞧见了临窗坐着的身穿橘红色衣裳的姑娘,可不是她一个人,身旁还坐着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姑娘,梳的是妇人的发髻,她们身后还站了两个丫鬟。”
温鹤声适时为温广白往空酒杯里添了一杯热酒。
温广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往下讲:“我听你祖母说了那姑娘性子温柔贤惠,只是有些胆小,我便想着定然是她面子薄,找了人作陪,我整理好仪容大跨步的走过去,一句话还没说完呢,一杯茶就泼在了我的脸上。”
万幸的是,那不是一杯热茶。
温鹤声脸上浮现笑容,又拎起酒壶往温广白的空酒杯里倒:“泼茶的姑娘便是我母亲了?”
这是他母亲能做出来的事情。
温广白点头:“没错,与我相看的那姑娘半路上马车坏了,耽误了些时辰,等她赶到春和茶楼的时候,我早就走了。”
温鹤声饮下一杯酒,问道:“那我母亲为何会出现那里?”
温广白答道:“你母亲从青州来云州,本是看望嫁人的表姐,顺便在云州游玩几日,那日你母亲与你表姨母上街逛累了便去茶楼喝茶歇脚,偏巧你母亲那日穿的也是橘红色衣裳,还坐在临窗的位置,我这才认错了人。”
温鹤声听到这里更好奇了:“那父亲是说错了何话,竟惹得母亲发火?”
温广白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冤枉:“我没说什么,就先介绍自己是谁,一杯茶就泼过来了,你母亲以为我是城里见色起意的纨绔浪荡子,还用青州话骂我是下流胚子,我听又听不懂,只觉得这姑娘既然答应了相看,却又这般无礼,当即便拂袖而去。”
温鹤声接着问:“那后来呢?”
温广白饮下一杯酒,接着道:“后来,媒人上门与你祖母说,那姑娘在茶楼等了许久,却不见我人来,说我爽约,我这才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而你母亲那边也知道了我是温家的三爷,那日去茶楼是去相看的,原是误会一场,你母亲便带礼登门当面向我赔罪,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泼辣姑娘,我当即便决定要娶你母亲做妻子。”
温鹤声又问:“那母亲也相中父亲了?”
温广白将筷子放下,挺了挺腰杆儿,说话底气十足:“那是自然,为父当年也是云州城数的着的青年才俊,不说是玉树临风,那也是一表人才啊。”
话音落下,温广白又提起了面前的酒杯:“来,再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