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内的沈砚听到冯力进来说温凝不见了,便赶忙起身走了出去。
沈砚来到院子中央,问向菘蓝与连翘:“怎么回事?”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连翘看向温言,开口解释:“你知道的,姑娘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可往日姑娘最多不过睡一个时辰就醒了,今日我和菘蓝一直不见姑娘叫人,就抬步去了内室,可内室空荡荡的,姑娘压根就不在,整个琼月阁也找遍了。”
姑娘一向体恤她们,无论是午睡还是夜里都不让她们守着的。
而且姑娘从不会一句交代都没有,就平白不见踪影的。
今日家宴上发生的事情,菘蓝跟着温凝回来后都与他们说了,沈砚联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知道她在哪,我现在就去找她。”
满脸担忧的连翘紧跟着开口:“那我也去。”
“我一个人就够了。”沈砚说完,没再给连翘反应的机会,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出了琼月阁,沈砚从马房牵了一匹马,出了温府大门后直接上了街市,沈砚策马回来后将马还给马房的小厮,又抬步去了藏书楼。
沈砚来到藏书楼二楼的露台,果然见温凝一个人坐在那里。
少女单薄的背影透露着落寞与倔强。
看风景的温凝听到有脚步靠近自己,回头一看竟然是温言。
不过,很快温凝就想起来了,自己亲自带着温言来过这里,温言能找到这里也不意外了。
沈砚向着温凝的方向走过去,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温凝。
温凝疑惑的接过温言手里的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她最喜欢的桃花酥。
温凝笑了:“怎么想起买这个?”
沈砚低眸看着温凝噙着笑意的嘴角,缓缓开口解释:“你说过,吃甜的心情会好。”
温凝微微一怔,心中泛起一丝波澜,随即抬手拿起一块桃花酥小口小口的吃着。
还是熟悉的味道。
沈砚没再说一句话,就长立在温凝身侧,静静地陪着温凝。
安慰的话语有时会是抚平伤口的良药,可有时除了徒增伤心与烦恼,并无它用。
温凝吃了半块,觉得有些口渴,便扭脸抬眸问向温言:“有水……”
温凝的话没还没有说完,便见温言像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来一个竹筒递给她。
温凝将手中余下的半块放回到油纸包里,双手接过了竹筒,打开上面的盖子喝了一口。
竟然是她喜欢的茉莉蜜水。
温凝咽下口中的茉莉蜜水,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桃花酥和茉莉蜜水?”
她记得她好像没有和温言说过自己的喜好。
沈砚回答的干脆:“问的连翘。”
温凝点点头,又饮了一口茉莉蜜水以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疑惑道:“你哪来的银子?”
温言给她做护卫还债,她并没有给温言开过月钱。
沈砚微微一愣,没想到温凝会问这个问题,随即又解释道:“是问冯力借的。”
温凝不再问了。
沈砚松了口气。
吃完一整块桃花酥,温凝恍然想起什么,一双眼睛望着眼前的风景,又开口问道:“温言,你那日见了施菀,觉得她人如何?”
温言好奇施菀,她还未问过温言见过施菀真人后的感想。
沈砚望着温凝的脸颊,答道:“五姑娘的至交好友与你一样,率真貌美。”
温凝愣了一秒,旋即笑出了声,双手托着脸颊说道:“有长进,都学会阿谀奉承了。”
别说,这马屁她听着挺高兴的。
沈砚的黑眸染上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情:“实话而已,并非奉承。”
温凝回头望向温言,见对方一脸真切,那一双黑眸潋滟着桃花般的朦胧与柔软。
温凝的心跳莫名开始加快,旋即将头扭了回去,自顾自的喝茉莉蜜水。
温凝不再问问题,沈砚也不会故意搭话。
又过了会儿,沈砚瞧着天上的云层遮蔽了太阳,原本因阳光照射而形成光亮的地面变成了阴影,遂开口道:“起风了,我送五姑娘回去。”
凉风吹久了,是会生病的。
在清净的露台坐了这么久,看了风景,吃了甜点,又吹了风,温凝沉闷的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便站了起来:“走吧。”
温凝在前面走着,沈砚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风吹起了温凝的裙摆,沈砚刻意放慢了步子,避免自己触碰到温凝飘起来的裙摆。
瞧见着温凝回来,菘蓝与连翘齐齐围上去。
菘蓝开口道:“姑娘,你可回来了。”
温凝笑着“嗯”了一声。
连翘噘着嘴:“姑娘,你一声不吭的就出门了,可叫奴婢好生担心。”
温凝抬手轻轻捏了捏连翘的脸颊,语调俏皮:“我就在府里四处逛逛,还能丢了不成。”
“温言说知道姑娘在哪,却去了这么久,还不让我跟着,奴婢自然担心。”连翘说这话时,还剜了温言一眼。
沈砚:“……”
温凝笑了,反倒安慰起来连翘:“放心吧,你家姑娘好好的。”
话说完,温凝带着菘蓝与连翘进了正屋,沈砚则去找了冯力:“冯力,借我些钱,我方才给五姑娘买茉莉蜜水和桃花酥是赊的账。”
撒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去圆这个谎。
冯力听罢,二话不说就掏钱给温言。
沈砚将碎银收下:“多谢。”
温凝在正屋坐下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雨,菘蓝与连翘连忙将屋子里的雕花木窗都关上,避免雨水扫落进来。
温凝抬起杏眸透过窗子瞧着外面连绵不断的春雨,边看着《龟妖录》,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倒是渲染了气氛,别有一番意味。
——
书房内。
温鹤清长立在温广盛的书案前,出声禀道:“父亲,派去通州的人回来了,楼砚所说确实属实,且这几日我派去盯着楼砚的人也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温广盛听罢,开口道:“如此便是最好的了。”
这个话题揭过,温鹤清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父亲,母亲今日所为的确有些不妥。”
温广盛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温鹤清:“明日你去给凝姐儿买个更好的镯子回来吧。”
算是对凝姐儿的一点儿补偿吧。
温鹤清轻轻摇头:“父亲,妹妹需要的并不是镯子。”
往常妹妹与母亲发生了争执,父亲都会送一些银钱首饰来安慰妹妹。
可并不是每一次,送些银钱首饰就能解决问题的。
温广盛脸上的神情颇为无奈:“我何尝不知道,可你母亲的性子你是清楚的。”
凝姐儿说话不留情在前,三弟妹当众揭了夫人的短处在后,他若再去和稀泥只会火上浇油。
而温鹤清对此,也没有什么法子。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
过了会儿,温鹤清抬步出了温广盛的书房。
外面的雨下大了些,白线似的雨水顺着屋檐飞角往下流。
在廊下侯着的小厮见温鹤清出来,立即将伞撑开,跟着温鹤清回迎松苑去。
这厢,温鹤清踏进迎松苑,瞧见杜雪漪和香蕊站在廊下赏雨,旋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跟着温鹤清的小厮见状,也赶忙加快了速度。
正与香蕊说话的杜雪漪瞥见温鹤清从雨中走来,笑着唤道:“郎君。”
温鹤清抬步来到杜雪漪面前,抬手去拉杜雪漪的手,水葱般白嫩纤长的手指指尖有些发凉。
温鹤清眉头微颦,将杜雪漪的两只手裹在手心里暖热:“你怀着身子怎么出来了,着了凉可怎么好?”
杜雪漪柔柔解释:“窝在屋子里闷的慌,出来透透气,才站了一会儿。”
杜雪漪说话时,眼睛偷偷的瞟温鹤清。
末了,杜雪漪又补上一句:“郎君皱眉可不好看。”
杜雪漪这句话成功逗笑了温鹤清,温鹤清也听话的舒展眉头,抬手揽过杜雪漪的肩,二人抬步进了屋子。
灰蒙蒙的天早早的便暗下来,这场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样子,吴柔芝早早的用了膳便去净室沐浴更衣,回到内室后却瞧见温广白大马金刀的坐在拔步床上。
“夫人回来了。”温广白连忙起身,殷勤的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吴柔芝倒了杯茶。
吴柔芝没接,径直坐到梳妆台前。
温广白见状,连忙将茶盏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吴柔芝身旁,拿过吴柔芝手上的梳篦:“我来为夫人通发。”
吴柔芝看向梳妆镜里的温广白,撇了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想回房睡,休想!”
温广白拿着梳篦有模有样的为吴柔芝通发,闻此言,笑着开口:“我都滚了一下午了,夫人还没消气啊,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我不在,夜里打起雷怕夫人一个人害怕。”
吴柔芝扯了扯嘴角:“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怕什么打雷。”
温广白见吴柔芝不松口,左手便松了吴柔芝乌黑的长发,右手将梳篦放在梳妆台上,打横抱起吴柔芝就往拔步床的方向走:“我怕,行了吧。”
“温广白,你……”
——
此时的琼月阁内,坐在拔步床上看《龟妖录》的温凝打了个哈欠,便将书合上放在枕头下面,随即起身吹灭了小几上的烛火,便躺下睡觉了。
深夜子时,春雨已停,整个温府静谧无声。
竹风准时出现在西厢房内,向沈砚汇报查到的情况。
云和知县苏炳原是个穷酸秀才,是娶了肉铺东家的女儿王春娇,才有银子继续读书考取功名,苏炳中了进士之后便被外放到云州做云和县的知县。
苏炳自上任以来,可以说是兢兢业业,虽然没有大的作为,但云和县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苏炳的岳父也就是肉铺老东家去世之后,儿子王春宝继承了家业,可王春宝只会吃喝玩乐,没过多久就败光了家业,王春宝便投奔了身为县令的姐夫苏炳。
苏炳记着岳父的恩情,便将王春宝这个小舅子留在家中,还给他开了一家酒馆做营生。
云和县的百姓看在苏炳的面子上,常去王春宝的酒馆喝酒,时间一长,王春宝便以县令小舅子的身份带着狐朋狗友在云和县横着走,开始惹是生非,时常调戏良家女子。
苏炳知道了以后,将王春宝捆起来打了一顿,王春娇最疼这个弟弟,知道了以后和苏炳大闹了一场,又将当年王家接济苏炳科考的事儿拿出来说嘴,苏炳哑口无言只好作罢。
王春宝仗着有亲姐姐撑腰,越发猖狂,可他不敢惹有身份地位的人,只敢欺压无辜百姓,甚至连有夫之妇都敢染指,苏炳有意替故去的岳父教子,只是夫人王春娇护得紧,苏炳便派自己的师爷给那对儿小夫妻十两银子算做补偿。
自此以后,对于王春宝的恶行,苏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闹到他面前了,苏炳不痛不痒的训斥两句以后,再给王春宝收拾烂摊子。
沈砚的脸阴沉如墨,眼眸中盛满了怒意:“娶妻不贤,纵亲行恶,苏炳此人软弱无能,怎配做一方父母官。”
知恩图报是不假,可也要分人分情况,怎能以私人恩情来徇私枉法,纵得恶人为祸一方。
竹风进言:“殿下,苏炳是在任的知县,若此刻查办或是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怕是会因小失大。”
云州知县突然出事,怕是会引起有心之人的警觉与猜疑,殿下若因处置苏炳而暴露自身,怕是会再次置身于险境之中,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竹风的意思沈砚自然明白,遂缓缓开口道:“如何处置苏炳不急于一时,但王春宝这样的泼皮无赖,岂能让他无法无天的逍遥快活。”
竹风听罢,握紧了腰中的短刀:“殿下的意思是,先除了王春宝。”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沈砚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不是太便宜了他。”
那就是不杀?
竹风猜不到沈砚的心意,遂拱手道:“属下愚钝,请殿下明示。”
沈砚的眸子冷若寒潭,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去势。”
竹风这便明白了,立即拱手道:“属下遵命。”
沈砚又道:“还有一事,需要你去查。”
竹风颔首:“但凭殿下吩咐。”
沈砚看向四方桌上放着的点瑕膏时,目光柔和了许多。
“去查查这个点瑕膏。”沈砚说着,抬手拿起了小瓷瓶递给竹风。
依温凝所言,这点瑕膏可支撑二十四个时辰,今早温凝给他涂了,怕是后日清晨才会失效,这也足够竹风查清楚了。
竹风伸出双手去接沈砚递过来小瓷瓶时,借着四方桌上摇曳的烛火才瞧清了沈砚的脸,一时有些诧异:“殿下,你脸上怎多出这些黑痣?!”
他们殿下这张脸可是白璧无瑕的。
沈砚却笑了,语调也变得柔和:“不必惊慌,这正是点瑕膏的作用。”
竹风领命颔首:“是,属下一定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