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乐原身飞过山头,寻见两人便着急地飞下来,不停地发出声音,往山门的方向偏头似乎在提示着什么。
落地之际白乐更是迅速俯下身,示意两人上去。
淮玥不明所以,只能和鹤霄一起坐上去,任白乐背着向山门飞去。
“求求你们,开开山门救救我们吧,我们只需要一个藏身处,其他什么也不需要,三日后我们就走,绝不会多留。”
一个年轻男子跪在地上,嘴角血迹未干,手上皮肤青肿一片,不住地哀求着淮辰和冷薇。
“绝幽山避世千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将这里当成什么地方?”
冷薇的神色,凌冽地要让空气都结冰凝固。
男子听此顽固地磕着头,不再说话。
“怎么回事?”淮玥问道。
“此人强闯山门,说要在山内寻一藏身处,给他和他的乡亲们暂用,躲避征兵。”
淮辰言简意赅地答后,淮玥仍有疑问。
“征兵?”
男子见状几乎是跪爬到淮玥面前,“八百年间征兵不断,我们从未有怨言,可那些去了的人再未回来,如今我们只剩老弱妇孺,这不是征兵,这是取命啊,救救我们吧。”
“可你们这是自食恶果!”冷薇转过身,不再看这个男子,愤愤而言,“八百年前,你们多么支持开战,那时可有想过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会疼?”
“而那些为了和平奔走的人呢?被你们辱骂、唾弃、嘲弄,甚至置之死地,现在来说这些,晚了。”
冷薇头也不回走进山门中,山门随之关闭,而男子呆愣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突然他惊了一下,“她,她好像,是那个孩子!”
“你认识她?”淮玥好奇道。
“那时她还很小,她来求过我们救她母亲,可是,可是,唉……如今她出现在这绝幽山,该是达成所愿了吧。”
淮玥听得一头雾水,还想追问,男子瞬间回过神来,重重磕头道,“救救我们,求各位了。”
拗不过男子,而山门也被冷薇关上,淮玥也没办法坐视不理,便提出随男子一同去瞧瞧情况。
“不可。”沉默许久的淮辰突然开了口,“阿玥,跟我回去。”
他不由分说来拉淮玥的手腕,要向山门中走去。
“我就是去看看情况想办法,他不是说龙华军明日才至,现在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淮辰没有回答,依旧想将淮玥带走,她试图去掰开他的手,却还是挣脱不了。
“放开她,我和她一起去。”
鹤霄挡在淮辰面前,两人对峙起来。
“对啊,有鹤霄在,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淮辰猛一回头看向淮玥,眼神中有道不尽的失落,“可上次,不就是因为他吗?”
“这不一样。”
突然一只化为刀形的黑羽出现在空中,直抵鹤霄额头,在一寸处悬滞。
“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不,我会,这是我本心,与他无关,与你也无关。”淮玥对上淮辰的眼神,丝毫不退让,“可是哥哥,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淮辰的手从淮玥腕间滑落,停在原地看淮玥乘上冰云兽的背远去。
两百年前,她也是这样,提着一杆银枪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果那时他能拦住她,是不是现在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转瞬他又打消这个念头,当年淮玥的性子,或许才是真正危险的事。
可即便她与曾经天差地别,他还是一样,一样地无能为力。
一拳击在旁的树上,皮肤的伤痛让他更清醒了一些,闷闷地走进山门。
从不远处,他听见细微的啜泣。
冷薇坐在小溪前,身旁是一小坛酒,盖子还没掀开。
淮辰顿了几秒,随后轻慢的步子踏在浅草中,将细小的碎枝踩出脆裂的声响。
“你怎么回来了。”冷薇回头,通红的双眼望向淮辰。
“有美景,有好酒,我何必去管那劳什子混事。”
“要喝自己挖,这坛是我的。”说完冷薇指了指不远处一颗树,树下的土刚被刨开,一个小小锄头靠在一旁。
挖出酒后,淮辰坐到冷薇旁边,闷头就开始喝。
冷薇也随即拿起酒,时不时与淮辰举坛相碰。
不久后冷薇的脸染上一点红晕,她抱着膝,头靠着膝盖,偏头看着淮辰,“你想不想听故事。”
“你说,我听。”
“曾经有个小孩,是个混世小魔王,全城的小孩就没有不怕她的。
骑竹马的时候,她将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战争故事变成游戏,指挥孩童们扮演其中的兵与将。
她从来是胜方,终时总能骑着‘俘虏’巡视全场,看剩下的人俯首称臣。
直至有一天,她的外祖父母率兵出征,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母亲从此再不许她玩那儿戏,但她自己其实也没再想玩。
可游戏结束了,真正的战争却开始了。
她的母亲四处奔走,想告诉所有人,战争残酷,不要等到失去所珍视的人才懂得珍惜。
一开始,有一群人追随她,支持她,可慢慢地,那群人消失了。再后来,没有人再愿意听,他们嘲笑、唾弃,觉得她的母亲只是个软弱的缩头乌龟,觉得这场战争一定能为他们赢得理想的未来。
后来她的母亲病倒了,认识的大夫都已被派往前线,她四处求助,却无人愿意伸出援手。
她求过的那些人里,有的闭口不谈,有的烦躁不已,有的只作嘴上功夫,一番软言后还是无情将她逐去。
那可是偌大的王城啊,她翻遍了每一处,最终只获得了寥寥的药材。
于是她奔走到绝幽山附近的药庄,却被草草打发。
她只能去求当时四处游历的毒医,世人称他为诡毒君。
她想不到别的法了,医毒不分家,医者不愿,毒者是她最后的赌注。
等着她的,是抓不完的毒虫,以及被毒虫咬伤,自愈又不断溃烂的伤口,还有痛彻骨髓难以入睡的夜晚。
但她赌对了,诡毒君应下,随她前去救治。
故事到这里,也结束了。”
“结束了?”
冷薇仰头,举坛将最后一口酒饮尽。
她看着潺潺流去的溪水,停顿了好一会儿。
“她死了。”
随即她将坛子狠狠一掷,砸在山壁上碎成一片又一片。
就像当年小小的她一样。
过了几秒,淮辰也抓起坛子喝尽最后一口,也像她一样,将坛子掷出老远,砰然碎裂的声音像在释放着什么。
“到你了,你有什么故事,能与我这好酒交换?”
淮辰的头埋下去又抬起,良久他出了声,“一只鹰,有一只鹰追不上她。”
“鹰原本以为,她是一只兔子,看住她,飞在她的前面,易如反掌。
可后来,兔子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毒蛇,碰上一下就会被咬出两个窟窿。
鹰不怕,但是鹰只能飞在她的后面,因为她的前方,只有敌人。
有一天,鹰的视野内,毒蛇消失了,当鹰找到她时,她又变回了那只小兔子。
不过这都是鹰以为的,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守着兔子一辈子。
但这次,兔子有了可以追的风,可以乘上的风,他想追,追了很久,可再是展翅也追不上。
他的兔子,不再记得曾经身后的鹰,似乎要离他远去了。”
淮辰不再说话,向水里扔了一颗石子,打碎溪水流动间摇曳闪烁的倒影。
“你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不算数。”
“是吗。”
溪水依旧潺潺流去,慢慢带上了醉意。
当淮玥随眼前这自称沙飞的陌生人来到长兴庄时,已经是空无一人。
各个院落里,只剩下倒塌的桌椅、散落的竹篮、垮掉的藤架……
沙飞跑完一个屋子,又迅速跑到下一个屋子,中途不断呼唤着他人的名字。
可是整个庄里,静悄悄地只有风吹的声音。
淮玥和鹤霄紧紧跟着他,直到看见他失魂落魄从最后一间屋子里出来,眼神中黯淡无光,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寂静的氛围让淮玥也慌了神,她看向鹤霄,只见他蹲下,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
“马、驳兽、飞廉,这么多脚印,龙华军应该已经来过了。”
淮玥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里的人们,都已经……
“不,不可能,我早就打听过了,龙华军明日才至,不会错的,不,不会……”
沙飞拼命摇着头,脚步却不住地倒退,突然踩在一块石头上,跌坐在地。
几秒沉默后,传来呜咽的声音,沙飞抿着嘴,眉头紧皱,强忍着情绪,但身体依然随着抽泣震动。
淮玥想上前将他扶起,但却被狠狠甩开,瞬间失去重心往后跌去,她下意识往地上一撑,手腕和掌心便传来痛感。
手腕痛,可能是因为跌倒受伤了,可这手心……
“阿玥,你没事吧。”鹤霄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淮玥顾不上疼痛,捡起那硌住手心的金制吊坠,“这是什么东西?”
鹤霄接过吊坠,仔细翻看了几番,“这花纹和样式,是司家的信物。”
“司家,哪个司家?”淮玥着急追问道。
“司家长子,便是司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