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菁给自己定了十一点半的闹钟，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少。
她去了食堂，不是C级的餐厅，而是D级食堂。上一周目，她在这里遇到了戏潭。
总是与戏潭在食堂相遇，应当不是“偶遇”。
果然，她看见食堂角落里，坐着一个慢吞吞吃饭的身影。
万菁打了饭，随意寻了座位，没有靠近戏潭。戏潭似乎并没有看见她。
万菁打开混沌界面，询问混沌系统：“混沌，有前往687新区的星舰吗？”
“我在，收到。最近一趟班船将于今天14点出发。”
“好的。”
几分钟后，戏潭吃完饭，端着餐盘自万菁身边路过。
“嘿，是你！”
万菁抬头。
装作想了一会儿，才道：“哦，是你，之前吵架的那个。”
戏潭一噎，“咳，那事的确是我冲动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戏潭，潭水深千尺的潭。”
“4848。”
“诶？是我想的那个4848吗？”
“对。”
“噗，原来可以拿数字当名字的吗？咳，没有恶意，就是觉得好新奇诶！”
万菁无言。
拿慧眼识才看了戏潭。
【戏潭第三军团，D级】
【拓荒者ID：359258】
和上周目一样，她是个玩家。
星际世界过于广阔了，人类分散于以百万光年作为单位的星系间。
戏潭是万菁迄今为止遇到的唯一一个玩家，除了拓荒者避难所的。
玩家死了，不过提前退出游戏而已。
那么万菁呢。
她不知道，也不打算试验。
玩家在游戏内死亡并没有代价。
但是，游戏在最开始，曾经说过：
“切记，没有代价意味着更大的代价。”
戏潭说着“好好加油鸭！”之类的话，与万菁道别离开了。
万菁知道自己衣兜里多了一些铁皮。
湮灭用来传送信息的一次性铁皮，指定对象阅读其上的内容后，铁皮就会自动湮灭，不留痕迹，绝对机密。
万菁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但知道大概的用处就够了。
给她加密通讯芯片的人是方秀，穿着白大褂的“后勤部”人员。
万菁吃完饭，起身前往医疗中心。
上周目混沌曾给她预约了心理辅导，但万菁没能去。
“4848，你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医疗中心的接待机器人问。
“有的时候会头疼。”
“好的，请稍后，我们给你做一下检查。”
“需要多久？我下午有事。”
“很快的，4848，最多半小时，就当睡一觉。”
“睡一觉？”
“是的，脑部检查具有特殊性，为保证检查的安全进行，你需要暂时麻醉。不过请放心，混沌医疗中心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不会有任何问题或者后遗症。”
“……只是个检查而已，至于吗？会有人类医护人员在吗？”
“请您放心，人类医护人员与智能人员的配比是一比一的。”
“行，那尽快吧。”
“好的，请放轻松。”
……
墨黑色的潮水涌上来，吞噬一切色彩。
无尽的漆黑，虚无，庞然若一体。
它睁眼，却看不见它的眼眸，因为它的眼眸是全黑，与虚无是一体。
“生存……毁灭……”
遥远却近在耳畔的声音。
低声喃喃。
“人类……非人……”
“长夜无终……”
“人类永沦……”
“人类世，没有明天……”
……
万菁醒来，自冰冷的金属台上坐起身。
眼前残留着黑影，血液在回流入头部。
一瞬间，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她似乎曾无数次这样从实验台上坐起身。
人类永沦？呓语吗，她使用浪子回头回溯时听见的那声音又是什么关系？
“你醒了。”
万菁扭头。
白大褂，马尾，眼镜。
是方秀。
“不指望你们能告诉我什么，我就问一句，能治不？”
方秀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闻言，她抬手扶了下眼镜。
“首先，替你检查的不是我，我只是收到了一份很有意思的检查报告，过来看一眼。”
万菁觉得有些头晕。
“你现在有些轻微贫血，去疗养舱里躺一会儿吧。跟我来。”
方秀说着就转身走出门去。
万菁定了定神，站起身跟上她。
方秀却在洁白的门框下停下一瞬。
“以后……少来医疗中心。”
低到几乎听不见的耳语。
方秀继续往外走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万菁垂眸，跟着她沿着走廊行走，面容平静。
洁白的钛钢走廊里寂静无声。
“回答你的问题，不能。”
公事公办的语气。
“你的大脑……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为什么会头疼。”
“我来检查就是想听医生的诊断结果。”
“……你的大脑，是很多片，被取出又重装过不知道多少次。不头疼才奇怪呢……”
“……”
“混沌系统警告，后勤部方秀，请注意权限。”
“我知道，我这不是什么都还没说吗，急什么。”
“4848，接下来由混沌系统引路。方秀，请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
“求之不得呢，拜拜。”
混沌系统给万菁投影出火红色箭头，带她到了疗养室。
万菁躺进疗养舱。
已经13点了。
“混沌，我休息半小时。”
“我在，好的。”
14点班船出发，她休息半小时，赶过去时间差不多。
疗养舱的玻璃上投影着她的身体数据。
【血压：82/85】
【心率：108】
【血氧：94】
【颅内压：27】
……
万菁合眼。
……
方秀回到实验室。
“刚看你那么着急地离开，发现好样本了？”
杨白英凑上来，好奇道。
方秀无语看着她：“保密的活儿，你想要？巴不得给你。”
“诶别，我就是好奇一下，有有意思的不？”
杨白英自顾自悲叹上一回两个新人被高层截胡，两个绝佳实验样本啊啊啊！
方秀悄无声息把手伸入白大褂的衣兜里。
手指腹摩挲上冰凉铁皮。
眼前浮现火红色文字：
【帮48小队队长晏筝建立湮灭通讯——东青】
铁皮湮灭殆尽，衣兜里空无一物。
……
半小时后，混沌喊醒了万菁。
万菁走出疗养室，离开医疗中心。
快步走到星舰停泊舱，登上前往六字头新区的星舰。
她装作在星舰上闲散散步。
并未等太久，通道上方忽然亮起红色与黄色的灯带。
舰上响起刺耳警报声。
“混沌系统警告！遭遇袭击！雅克人已登舰！”
“混沌，我应该做什么？”
“4848，请前往贵宾室保护客人！”
“好。”
飞速检查一番枪械，万菁跟着混沌的箭头快步跑向贵宾室。
［加密通讯：狼子］：“行动开始！”
［加密通讯：无牙］：“大爷我等的不耐烦了！”
［加密通讯：烂柯］：“嘿嘿嘿，好玩的～”
通道里空无一人，寂静延伸到贵宾室。
万菁冲进去的时候，室内还只有凌书珩一个人。
他刚放下紫砂壶。
“新人？”
“对。”
“给你个忠告，接下来要来的人，你远不是对手。”
万菁快步到另一扇门，握紧手枪，侧身贴在门旁的墙上听动静。
“所以我建议您现在跟着我撤离，凌理事。”
她走回来，低头看着他沉声说。
凌书珩转瓷杯的手微微一顿。
“跟着你？”
哪里冒出来的C级新人，口气不小。
万菁已经在快速检查整个房间。
上下快速扫视，揭开墙上的挂画，拉开桃木柜……
几秒钟时间，她停在天花板的一角。
拿拳头猛砸几下，她把细小的缝隙砸成半米长宽的通风口。
万菁侧回身，面向凌书珩。
凌书珩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上几抽。
这家伙……不会是要他从通风管道爬出去吧？
仿佛是应验他的想法一般，万菁略略朝通风口弯身，做出个“请”的姿势。
他用万物解构观察眼前这个才C级的雇佣兵新人，
视线内的数据流仿佛撞上无形的屏障，消失，
竟然只读出来一条信息。
硕大的白色文字在她身前流动。
__
你
没
有
资
格
:P
__
这回，凌书珩的嘴角十分可见地抽了几抽。
心中警铃大作。
万物解构……失灵了？？
“你……”凌书珩停下泡茶的动作，仔细打量万菁。
万菁对上他的眼眸。
半晌，凌书珩轻笑一声。
他往前俯身，两手在膝上交叠，“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你来我的护卫队。”
万菁扬眉，还没开口，凌书珩又道：“多余的话就省了。你不可能是新人，更不是什么C级。”
闻言，万菁略略歪头，笑而不语。
笑容里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惊慌，反而满满是轻松戏谑。
凌书珩目光如深潭般凝视着那行刺眼的白字：【你没有资格 :P】。
陌生至极的感受。
万物解构自他幼时觉醒，便是他洞察世界、掌控信息、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即便是帝国的顶尖间谍或SSS级的异能者，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信息流更加庞大、加密更严密的“文件”而已。他总能找到关键缝隙，拆解、读取。
SSS级的万物解构，可以看穿世间一切。
那么，看不穿的，便不属于“世间万物”。
他往后靠在真皮沙发上，“你来自帝国……？”随即否定了自己，“不，即便是帝国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万菁没有回答他的猜测，保持着看似无害却隐含锋芒的笑容，目光扫过凌书珩微微泛白的指节，落在被砸开的通风口：“凌理事，闲聊时间结束。我受混沌系统命令而来，任务是保证你的安全。外面的人可不会等你讨论完我的出身。”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枪身。
短暂的沉默中，凌书珩头脑里运行着SSS级的计算能力。
逻辑推演、无数信息库交叉对比……所有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未知。
万菁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万物解构”的最大挑战。
他沉声开口：“加入我的贴身护卫队，期限就到密会结束。报酬，你可以开。信息、资源，或者……”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些许极具压迫感的探究，“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万菁保持着假模假式的笑容。
她走近凌书珩。
并未低头，而是垂眸俯瞰。
面上笑容收敛。
“晏筝。”
凌书珩微不可察地扬起些许眉稍。
“我要她的命。”
万菁俯身，轻声道：“我知道你有能力，告诉我，你愿意做我的棋子吗？”
凌书珩抬起眼，眸底深处映不出任何情绪，只余下冰冷的审视。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动作缓慢而精准。
“晏筝少将，” 凌书珩声音低缓，听不出喜怒，“是商会精心雕琢的利刃，商会未来的砥柱。为何取她的性命？”他微微一顿，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万菁脸上，带着审视与探究，“若是有意针对商会，我这把剑，不是更锋利些？”
万菁迎上他晦暗不明的目光，面上重新洋溢起虚假的笑意。
她搭在枪管上的食指极轻地敲击一下。
“试探我？凌理事，这只是在浪费你我仅剩的安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