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拖出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炸响在一片安详的夜色中,打碎了这久违的宁静。 “诺。”几个侍卫颤颤巍巍地走进那结了几层蛛网的殿门。那人刚要跟着迈腿,就被一个嬷嬷喊住:“哎呀,殿下,那地方不干净,您贵为太子,那是金龙之子,可别弄脏了您的鞋。”云轩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哼,你也说了,孤是太子,做什么事,用不着你个看冷宫的嬷嬷管。”那嬷嬷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云轩大步流星进了殿,殿内没点灯,后头侍卫举的火把,他才勉强看清里面。昏暗间,他看见云长乐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上几片吹进来的落叶,头发散乱,衣衫破旧。云轩“啧”了一声,云长乐被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见皇兄。她立马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太子殿下万安。”云轩轻抖袖子,扶她起来:“长乐,受苦了。”云长乐有些受宠若惊:“不曾,殿下时常送药进来,病已好了许多,多谢殿下。”云轩轻叹一声:“中原与大漠交战,战败了……”云长乐一惊,泪水湿了眼眶:“阿夕呢?”
云轩给她擦去泪水:“景将军无事,这次出征都是些老顽固,景将军几次上书,都被那些个贪生怕死的截了,那折子根本递不到御前。”“无事便好……”云长乐松了口气,“那……殿下,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云轩皱着眉,没有言语。云长乐有些忐忑,叫了几声:“殿下?皇兄?”
云轩突然高声道:“圣上口谕,请二公主接旨。”云长乐一颤,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地上,低下头,心乱如麻。“皇上诏曰:今风吟与大漠交战,风吟大败,大漠君索要风吟十六城。风吟二公主云长乐,品性贤良,性情温和,容貌姣好。遂,请云长乐领风吟使团,潜入大漠和亲,并附上风吟十六城印玺,钦此。”云长乐闭上眼,双手齐平,一拜:“儿臣,接旨。”“长乐,长乐!”景夕匆匆忙忙赶来,扶住看着风一吹就会倒的云长乐。“阿夕……”云长乐努力站直身子,可腿一软,又险些跪倒。景夕叹了口气,打横抱起云长乐,微微低头向太子告辞:“告辞,太子殿下保重。”云轩点头,看着她抱着云长乐离开,直到只剩下一个黑点。云轩对身侧一个小太监道:“李富贵,好生对着二公主,把偏殿叫人打扫打扫,置办两件像样的衣裳。”那小太监点头:“诺。”偏殿。“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在冷宫时对你百般刁难,现在出了冷宫,又对你驱寒温暖。”景夕说得不屑,手搭在刀鞘上。“好啦,别说了,这不是出来了吗?这三年,可还好?”云长乐说着,抬手赶宫女太监们走。“一切都好,替朝廷打了几场仗,手下有了点人。”景夕摩挲着手掌,那里长出了些许茧子。“阿夕,不,现在该叫景将军了。”云长乐笑着。“你笑什么?”景夕眉头微皱。“替你高兴啊。”云长乐想着圣旨,微微愣神。“在想什么?”景夕凑近,看着她的眼眸。云长乐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她垂眸:“父皇……让我去和亲。”此言一出,景夕的脸色沉了下来。“阿夕……”云长乐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想要拍拍她,手被打掉。“你答应了?你知不知道,深入大漠那是九死一生!你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怎可……”景夕火气很大,抬手摔了茶盏。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进来收拾残片,云长乐制止。她抬手拿了一片,冲着自己小臂狠狠一划,瞬间,鲜血涌出。“你干什么!?”景夕拉过她的手,盯着她。云长乐把伤口上的血涂抹在唇上,道:“本宫是风吟的公主,不是本宫去,当是何人去?”她抬眼,对上景夕的目光。景夕叹了口气,给她止血:“风吟,又不止你一个——”“舍妹年少,不谙事理。”云长乐打断她。景夕苦笑:“你是何苦……为什么,要这么深明大义?”云长乐一愣,眼泪悄然滑落:“你别这样……我好不容易积起来的勇气,又要没了……”景夕默默把桌上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太子也不是个善茬,那一桩桩一件件,哪哪都像他的手笔——”“放肆!以后这种话,景将军莫要再说,恐惹杀身之祸。”云长乐没有吃,直视着她,若她去和亲,景夕在朝中怕是再没可以依靠的人了。“是,末将知道了。”景夕悻悻道。“往后……多珍重自己,少出头……你是有才能的,不像我……”云长乐感觉到眼泪干涩在脸上,不舒服。“冷宫这几年……倒是有几分儿时味道了……”云长乐呆呆地望着墙面。“别想那些了。”景夕面色一冷,她心里比谁都怕,怕长乐仿佛又回到那连口饭都没有的鬼地方,怕她一直活在痛苦的回忆中。云长乐苦笑:“母妃时常去扒砖缝里的苔藓给我吃,自己就吃墙灰……我喝过母妃的血——”“云长乐!够了……别想了,都过去了……”景夕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云长乐,只默默拍着她的背。“好……我不想……”云长乐抿了一口茶,思索着,“你说他不是善茬……什么意思?”“你想,你三年前进冷宫,是不是很蹊跷?刚巧卡在圣上患病不得处理政务之时……莫不是有意想把你困死在冷宫中,以绝后患?”景夕没有再说,言下之意很明显,云轩怕皇上哪一日突然驾崩,社稷无主,旁的皇嗣都会威胁他夺帝位。那一次,皇上险些命丧黄泉,云轩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长安年幼,暂时没有威胁,而已到及笄之年的云长乐……他或是拟了假诏书,或是哄骗着叫父皇写,又或是……逼宫。云长乐完全不敢再想,那顺着这个想下去……此次和亲,也是他一手策划的?莫不是见她没有死,便想借着战败的由头,把她送去大漠,远离中原。“这……不可能……皇兄不会……”云长乐想过人心狡诈,不得不防,可是未曾想过……竟会如此狡诈……而那个人,便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皇兄。幼时,因为母妃身份低微,常常被人欺负,随便一个小太监小宫女,心情不好了,都能揣个两脚出气。每每这个时候,云轩总是拿着弹弓把小石子弹到那些人脑袋上,把他们赶跑。事后,常常有人在背后说云轩,说他一个东宫嫡出,跟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公主天天玩在一起,日后必会有大患。“皇兄……要是他们再来欺负长乐怎么办?”“那就告诉皇兄,皇兄替长乐收拾他们!”云轩握着小拳头,凶巴巴的,这话在云长乐心中还是很受用的。“山会变,水会变,怎能奢求他人不变呢?”景夕打断她的回忆,云长乐敷衍地点了点头,她还是不信,皇兄是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