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烨终是松了手,司徒馥朝他微笑,甚至还安慰起他。
“阿烨,你知道吗,我不后悔,你是个良人,但我却没有那般福气。如今,我入了这牢狱,恐不能再做你的夫人,婚约作罢吧。”
元烨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看向司徒馥,但是眼前的人发丝凌乱,细汗搅伴着血迹黏在脸上,一双坚毅的眼睛,灼伤了他的心。
“此事是我负你,但我从未想过要弃你不顾。”说完他便不敢再看司徒馥,转而朝一旁站着的肖恩望去。
“肖将军,为何对犯人滥用私刑?”
肖恩刚伤了眼睛,对司徒馥有怨言无可厚非,苏尚觉得元烨逾矩,站出来道:“今日之事姑且作罢,看皇上如何定夺。先将司徒氏收押,本官将这个案子交给元评事,肖将军,随本官出去吧。”
肖恩本想借此机会出口恶气,苏尚开口,他不好拒绝,连忙跟在后面,走时还不忘冷哼两句。
元烨见状立即拿了狱卒的钥匙,上前解开了司徒馥手腕上的铁链,眼神里全是心疼。
“我会给你安排一间干净的牢房,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司徒馥没有作声,只是默默跟在元烨身后,苏尚的安排很不合理,一般负责办案官员皆需要避嫌,而苏尚却反其道而行。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人来审讯司徒馥,就连元烨也没有。但每天送来的饭菜都很可口,也会有热水送来给她。草垛牢房变成了铁壁牢房,不通风隐私性却极好。
里面干干净净,虽然也会有老鼠之类,但有简陋的床和桌椅,对于罪犯来说,已是宽待。
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小窗,司徒馥日日看着小窗里的日夜交替,偶尔幸运还能看见月光和星星,雨声是听不见的,只有风声在窗边呼啸,给静谧的牢房带来一丝活感。
房里有一盏灯,每次狱卒从外面送食盒与药进来时,都会捎送上一根新的蜡烛,偶尔几次还会有花和香包,司徒馥知道,这是元烨送的。
二人再次见面,是在第六次月落时,短短几天,元烨身形瘦了一圈,他的身后跟着黑衣大罩袍的符年。
司徒馥早已褪尽一身锦衣华服,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一头乌黑的头发上别着一朵娇艳的花,衬得整个人清新脱雅。
符年脱下帽袍,露出自己俊逸的脸庞,看向司徒馥:“此事,本王与皇兄商议过,只能暂时委屈司徒小姐了。”
商议的结果并不如意,司徒馥知晓,牢里的这扇铁门许久未开,才几天的时间,她就快忘记这铁门是能开的。
“多谢肃王。”
司徒馥朝他屈膝行礼,符年抿着唇不说话,元烨也只是在一旁看着。
二人的眼神里,都有对方看不懂的意味。
司徒馥起身,看向符年道:“肃王,军需可有解决?”
元烨不明所以:“什么军需?”
这是她与符年之间的约定,元烨自是不知,她答应符年不会透露,便随便寻了个借口:
“肃王一直戍守边疆,此刻这番打扮定是另有用意,我只是猜测,是因为军需之事。”
元烨显然不相信这个理由,他未多言,一旁的符年显然也不愿解释。
“已经收到了,此事本王定会护你。”
元烨一听这话,心里像是吃了苦瓜一般,他的人何需其他男人护?古怪的自尊心作祟,他借着讲话的机会,一脚横在二人中间。
“阿馥,近来可好?”
司徒馥看穿了他的小心机,却不愿如他意,在他跨过来的瞬间,往旁边移了移,这回元烨不能再动,再动就直接撞向桌子那儿。
“元大人,民女,暂安。”
一句元大人,将二人的关系拉回至从前,若说刚刚心里是苦的,那现在便是痛的。可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同意他们的计谋,才会害她无罪入狱。
元烨自上次起,便不敢再来见司徒馥,就是避免这般境况。
司徒馥摇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元大人。”
元烨欲再挣扎,上前直接搂住了司徒馥的双臂,但面前的人冷静得让他害怕,就好似真的放下了他一般,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阿馥,我若保你安然无恙出狱,婚约便依旧做数,此事由不得你。”
他冷决的模样,落在一旁的符年眼底,瞬间结了几层冰。
符年看向司徒馥:“本王会帮你,不论是这件事还是其他事,只要司徒小姐开口,小小婚书罢了,本王替你做主。”
司徒馥没有理会元烨,俯身行礼谢过符年的举动,彻底伤了他的心,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慌乱。
昏暗的牢狱里,司徒馥抬手照下一片阴影,墙面上铺着三道影子。
铁门未关,远远传来一声嗤笑:“真是个蠢女人。”
三人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先进来的是云子衿,云琼走在后头,一脸嫌弃地环顾着四周。进来了,却不急着往里走。
反倒是云子衿格外殷切,上来便对司徒馥嘘寒问暖寒暄,云琼看不惯他的举动,冷言冷语道:“本宫相信你不是个蠢货。”
这句话是对司徒馥说的,众人都听得明白。
云琼一向如此,如何能指望他狗嘴里吐出象牙?
由于牢房视线昏暗,他二人只看清了牢狱中身着白衣的司徒馥,而未注意到一席黑袍的符年,于是,云琼便毫不意外挨了一脚。
正踢中他大腿侧,好在定力够,未直接摔成狗吭泥。
云子衿露出吃惊的神情,满脸惊骇:“皇皇皇……皇叔!您怎么在这?”
符年慢悠悠收了自己的大长腿,漫不经心回道:“有事,提前回来了。”
他二人自是不敢问符年是什么事,若非云琼那日在司徒馥的闺房听了个确切,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可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他只能忍着屈辱,受了那一脚还不能生气,憋屈!
云琼语气幽怨:“皇叔也是来看司徒小姐的吗?”
符年总觉得云琼语气怪怪的,但又觉得他一向如此,便未深想。
“这是本王的事,你少管。”
符年一点面子也不给,若非牢中光线暗,否则众人一定会瞧见一个黑脸的云琼。
云子衿道:“司徒小姐入狱这般仓促,本宫与皇兄在其中斡旋,还是不得解。委屈司徒小姐了。”
司徒馥摇头:“二位皇子肯冒险孤身来看民女,是民女的荣幸,怎敢肖想其他。但此次入狱,无非想借朝廷之手置民女死地,先前暗杀未成,便转明谋。”
在场四人,面色一变。尤以元烨最甚,他脸色潮红,是被气的。
“阿馥,不是这样的。我们相信此事与你有关,但凶手绝非是你,只是暂时将你押解,引凶手出来。”
司徒馥置若罔闻,任其继续说下去:“阿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云琼有些听不过去:“为她好,就是亲自出谋划策送她入狱?元评事,你的为她好,可真是绝无仅有!”
元烨知晓司徒馥正在气头上,无奈叹道:“以后你会懂的。”
随即甩了甩袖子,便出门去了。外面的光线比里头强,司徒馥很清晰地瞧见元烨身上没有穿官袍,显然与符年一般,是偷偷来见她的。
她闭上了眼睛,四周因为元烨的离开,而静谧不少,云子衿突然开口:“司徒小姐。”
司徒馥睁眼,发现牢中只剩下了一个人,其余二人,皆随着元烨的离去而离开。
“三皇子,您还在啊?”
云子衿道:“司徒小姐,皇兄被你救了吧?”
司徒馥猛地一惊,强装镇定:“三皇子说什么?民女不懂。”
云子衿盯着她的眼睛,二人靠得机近,司徒馥毫不怯场心虚,最后是云子衿自己败下阵来,灰溜溜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本宫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司徒馥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实权又出身低微的皇子,她是不大愿与其合作的。
“我是商人……”
云子衿打断:“先别急着拒绝,本宫会让你看到本宫的诚意。”
司徒馥心里骤然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强压住心里的不适,泰然自若道:“那便,期之待之。”
这个诚意在几天后果然实现。
画春提了食盒出现在了司徒馥面前,她瘦了一圈,眼睛都是红肿的,眼底还有不少乌青。
司徒馥已经习惯了牢里昏暗的灯光,但画春还不习惯,她一进来就又抱着司徒馥哭。
“奴婢终于看见小姐了。”
司徒馥抱着她,这才发现她后背上的两个大包裹,她欣慰一笑。
“画春这是给我带了多少吃食?”
“小姐,你还笑!”
她擦了把眼泪,然后便解开了后背的包袱,司徒馥随她去折腾,打开食盒用膳。
有清水蒸鱼和黄油闷虾,最下面是一盅天麻乌鸡汤。她一边吃着,一边看画春摆弄牢房。
“小姐,春摇回来了。”
司徒馥知道,画春会出现在这隔墙必定有耳,她点了点头,兴致不高的样子。
二人主仆多年,定是明白对方一举一动的意图。
画春弄好后,便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一炷香的时间已到,她恋恋不舍提起食盒,跟着来催促她的狱卒离开。
司徒馥明白那日缘何云子衿会说那句话了,想必他已经猜到了云诘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