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脑瓜子嗡嗡疼。
任何正常人类被枪顶着脑门来一下,都会承受不住。薛晓想要抬起手腕揉一揉太阳穴,却意外听到了一道铁链的响声。
她的手腕、脚踝上,都捆着一根粗糙的铁链。链子另一端固定在天花板上的金属环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这是一个洗照片的暗室。墙上挂满人物的照片,薛晓一一看过去,竟然是她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的角度都极其精妙,她或喜或悲,拍摄者像一只看不见的鬼,无声无息地记录着每一个瞬间。
其中一张照片,薛晓正蹲在便利店的货架旁,身上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橙色格子围裙。她抓起一包压缩饼干,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铁门前。
“薛晓,我会永远保护你。”门外那人说。
多么暧昧的告白,可薛晓现在提不起任何兴致。她挣了挣手上的铁链,不由地冷笑两声,“永远?如果我非要你加一个期限呢。”
“没有期限。”
门外的“他”似乎叹了口气,“一万年对于我来说只是瞬间的事情,我的生命远比这更加悠久恒长。”
薛晓摘下墙上最中间的相片,她的“笑容”明媚又阳光。
“可是,联邦最新研究报告显示,现在的人类平均年龄是52岁,最长201岁。我对你来说,只是虹膜前一枚闪烁的粒子,微不足道,转瞬即逝。”
“你还会有新的际遇。而我……早已岁月不再。”她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
角落里,显影液的塑料桶里传来细微的“咕噜”声,像是有东西从桶壁滑落,坠入液面。
薛晓立即爬过去,伸手在里面摸索。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即便光线昏黑,薛晓那明亮的眼睛也能看到,这是一把深蓝色的枪。
薛晓拉开枪膛,里面只有一发。
只有一次机会,她如何自救。
按照理论来讲,她有1%的概率打中天上的机械鸟,剩下99%迷失在广袤的宇宙中。
她有50%的概率杀死外面那个奇怪的人,在破门的那一刻处于死与不死的叠加状态。
但如果她将枪口对准自己,就有100%的概率结束这一切。
薛晓将枪口缓缓抵上自己的太阳穴,金属的寒意在脑门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砰!”一声巨响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子弹穿透了门板,留下一个清晰的弹孔。
弹孔之后,什么也没有。
薛晓单手举着枪,对准门外。她的手掌被后坐力震得发麻,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实力相差悬殊,死与不死对于她而言,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嗖——不知从哪个方向射出的子弹,正中薛晓的眉心!小黑屋的门变得扭曲,整个世界在薛晓眼前颠倒、旋转,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薛晓来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墙壁斑驳破旧,角落堆满了垃圾和破碎的瓶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站在巷子的中央,而在“他”面前,袁中意正瘫软在地上,双手撑地,惊恐地向后退缩。
薛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出“袁中意”这个奇怪名字,她的脑海在瞬间闪过无数个枯燥的知识点:机械工程的定义,机械工程的历史,机械工程的原则……螺丝拧进螺母一共需要几步?第一步,拿出螺丝……
薛晓手里握着一把深蓝色的枪。拉开枪膛,里面竟然还有一枚子弹!
“砰!”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薛晓没有丝毫的迟疑,正面双手据枪精准打爆袁中意微张的下颌。
子弹从后脑勺穿出,袁中意缓缓倒下。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凭空消失了!
“这把枪挺好用啊。”薛晓放在手里掂了掂。
嗖——子弹再一次打中了薛晓的眉心!
换了一条宽的巷子,珊珊穿着男女老少复古混搭的衣服,一个大跨步冲了过来,结结实实撞在薛晓的肚子上。
“呃……”薛晓吃痛呻吟,“你今早吃了什么牌子的压缩饼干,怎么这么有劲。”
珊珊一愣,说:“就是你给我的那包呀。保质期三百年,很新鲜呢。”
科技城的店员们是经过专业训练。她们有日销售额、周报表、每月计划、年度总结,群内接龙、朋友圈文案、宣传小视频,水印照片、站街发传单……工作时间不许吃东西。
羊肉串、猪肉串、鸡翅、鱿鱼,炸土豆、炸蘑菇、炸里脊,凉皮、臭豆腐、肠粉、鸡排,烤地瓜、烤栗子、烤玉米,面筋、淀粉肠、黑椒肉肠……美食街的调味料都是统一批发的吗?怎么吃起来都一个味。
公园的一角被霓虹灯和全息投影包围,空气中弥漫着电子香薰的椒香。巨大的招牌闪烁着荧光粉色的爱心字体:“电子宠物配对中心,为您的爱宠找到量子伴侣”。
中央广场的音响震耳欲聋,一群形态各异的机器人在跳广场舞。
“老刘头,你今天的流量有点卡顿啊,是不是该升级了。”
“嘿,大棉袄配二棉裤,里面是电路外头裹着布,哪怕是零下四五十度……”
薛晓默默地穿过人群。
如果给她一把加特林,她能从街头扫到街尾。就当是给环卫工人开早会了。
地下水管爆了,水柱冲天而起,淋湿了一切。叮叮当当轰轰烈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金属扭曲,乙烯溶解,人们的身体也开始模糊,薛晓的眼孔出现诡异的纹路。
忽然,薛晓的手腕一凉,只听咔咔两声,她的双手被一个银手铐拷住了!
“薛小姐,你被逮捕了。”
嗖——
薛晓就像站在电影的进度条上,一节一节倒退,画面纷飞旋转,帧率忽高忽低,直至回到灾难的初期。
那时的她刚大学毕业,收到了大公司的offer,前途一片光明。
进度条终于调转了方向,向后推进——
冷白的手术灯,薛晓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的金属夹钳,开始她每天枯燥的工作。
人质坐在束缚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她的头被黑色胶带缠住,手臂固定在台面上,手腕处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
“别担心,我会给你打麻药。”针尖刺入皮肉,引起一针痉挛,薛晓缓缓推入药剂。
她转过身,手中的夹钳轻轻夹起一根270微米196毫米的金属纤丝。
薛晓是这里最优秀的员工,她调整呼吸,保持自己手部的平稳。一根,两根,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像一个固定程序的机械臂,眼前的血肉只是一堆无生命的材料。
终于,炸弹安装完成了。
珊珊的手被截肢了。
“著名的…滋滋…我愿意做您的模特,请您为我画一张画像。”薛晓跪着,射灯发出的连续光谱撒在她的头顶。
珊珊的脸猛地转回来,怒视薛晓:“你还敢想那幅画!薛晓,你有着无人能及的智慧和能力,可你却把自己的一切都浪费在一段……!薛晓,你醒醒吧!那个……根本不存在!……只是你幻想出来的一个影子,一个你用来逃避现实的借口!”
薛晓的眼睛好像喝醉了,世界变得花花绿绿的。彩色天窗碎了,下起钢针一样的雨。
王晓研动作大开大合,扛起薛晓一个720度大摆锤,把她丢到摩托车后座。
薛晓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勾兑小酒精和她的呕吐物一起淋在排气筒上,瞬间烧出一股恶心的糊味。
“你家在307?这十盒……气球是你买的?”王晓研从摩托车后箱里拿出一个铝膜袋,上面印着药店的logo。
薛晓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她艰难扒开眼皮,看一眼。
“不是我,是我隔壁邻居的。”薛晓说话有点大舌头。
“你什么时候有邻居了。”王晓研说。
浓雾弥漫,街道的砖瓦黏湿阴冷,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来。他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声音透过厚重的面罩,闷闷的。
“这不是薛晓吗?”他的声音闷哑,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还在拯救世界呢?”
薛晓一脸懵。此人裹得跟绝缘胶布一样,防护服的胸前有一个暗色的标识,她好像在哪见过。
“滚!”王晓研突然一步跨在了薛晓前面,对那人呵斥道。
“王老师,”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胡来?”
啊?薛晓侧头看向王晓研。这个女孩看起来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皮肤光滑,眼神清澈,丝毫没有被社会打磨的痕迹。
男人并没有因为一个女子的愤怒而退缩,他的目光越过她,直直地看向薛晓。
“薛晓,如果你想要更多,就必须失去更多。这是天平的规则,无可避免。而现在,你手上还有什么筹码呢?”
男人没有等薛晓回答,他低声讪笑,“哦,抱歉,我忘记了。”
“你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无用的生命,暮暮垂已——”他拖长了尾音。好像薛晓二人都只是案板上的一块鱼肉,可以任他宰割。
谁说薛晓没有?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深蓝色的枪!即便她的视线被酒精模糊得重影,薛晓也有十足的把握,只需扣动一次扳机,就穿透他的眼球!
薛晓急于争辩她自己,忽然喉咙感到一阵窒息,阴冷黏腻的雾气顿时灌入她的鼻腔!
男人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拨动了两下。
“别动!”薛晓猛地举起枪,她的手指紧紧抵在扳机上。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子弹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千万只虫蚁在耳边爬行。男人身后的浓雾中,隐约浮现出数百个模糊的白色身影。他们每个人都举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薛晓和王晓研。
惊悚、骇人,毫无胜算。
只要一声令下,薛晓和王晓研就会被打成筛子。
冷汗从薛晓的额头滑落。她又一次感到了无力和深深的挫败感。不论她怎么努力,都会被一只强大的手按下去,叫她不得翻身。
“你想要什么?”薛晓的声音微不可闻。此情此景,谈判好像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是——
“薛晓,你除了一条贱命,还有别的东西吗?”男人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白色外壳的枪,丢到薛晓脚边。
“用这把枪,杀了你自己。”他的手示意王晓研,身后数百道枪口齐刷刷指了过去,“不然,我们就杀了她。”
薛晓弯腰捡起地上的白枪,她单手上膛,熟练地检查弹匣,里面只有一发子弹。
她颤颤巍巍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冰冷的金属也沾染的潮湿的气息,变得黏腻湿滑。
薛晓只需要轻轻一拨,王晓研就能活下来。
可是——
“你这把枪,和我这把,有什么不一样吗?”薛晓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静,她端详手中的两把枪,一白一蓝,像是命运的两种选择。酒精在她的血液中摇摆,手术室的大门在记忆中一开一合。恍惚间,她仿佛握着的不是枪,而是两根针管。
一根生,一根死。
“别废话。你想看着她死吗。”男人催促道。
薛晓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说:“你们这么多人。我死了,你们照样可以杀了她。这场交易不等价。”
男人没有耐心跟她讨价还价,他抬手一挥,无数枪口同时喷出火舌,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来!
薛晓的身体已经来不及疼痛。子弹迅速穿过了她的肩膀、胸口、腹部、大腿,她的身体就像一块破败的布偶娃娃,被子弹的冲击力扯得支离破碎。
王晓研的状况同样惨烈,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面上洒满了鲜血和碎肉,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浓雾。
然而,下一刻,薛晓和王晓研两个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仿佛刚刚的枪击只是一场幻觉。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枪口微微冒出的热气,证明刚才的一切确实发生过。
既然没什么可聊的,趁着男人还未动作,薛晓迅速抬起白枪,对准了男人。
“都散开!不要被她击中!”男人突然慌了,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恐惧。
“指挥官小心!”旁边一个防护服扑上来,子弹瞬间穿透了厚重的防护服,直击他的心脏!
“砰砰砰——”枪声四起,薛晓的身体也在同一瞬间被无数子弹穿透。但下一刻,她又完好如初地站在原地。
而被她白枪击中的那个人,虽然活了过来,却在混乱中被同伴不小心打中,彻底失去了生命!
薛晓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又举起蓝枪。这一次,男人淡定多了,似乎不怕蓝枪。但薛晓从他有些犹豫的眼神看出,他并不想试试这把枪的威力。
男人站起身,试图劝说她:“薛晓,你没必要——”
“砰!”薛晓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蓝枪的子弹穿透了一个防护服的身体。紧接着,薛晓的身体再次被子弹撕裂,但这一次复活过后,被蓝枪击中的那个人竟然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经过几轮实验,薛晓终于摸清了规律。
她再一次抬起两把枪,对准了他们——嗡——薛晓的耳边响起一阵空旷的回响,听觉在这一瞬间被圣光剥夺。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半边身子在曝光的斑点中消失,血肉模糊的残躯散落一地。
深蓝色的枪飞了出去。男人在满地的碎肉渣里捡起蓝枪,上面还沾染着点点猩红。
薛晓啐出一口血沫子,她的身体再次重置,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防护服人数减少了三分之一。
被白枪击中的人不再参与复活循环,相当于破除了不死金身。
蓝枪,可以让目标消失。薛晓有点心虚。她其实并不知道蓝枪的具体用途。在前面的记忆回廊中,只要薛晓用蓝枪解决了“事件”,那颗神秘子弹就会突然出现,将她带到下一个场景。
她在无数个场景里穿梭,被那枚子弹杀死了无数次。
男人的防护服无风自抖,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手里握着蓝枪,向王晓研的方向冲过去!
王晓研正与两名防护服缠斗在一起,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柔中带刚,手掌轻轻一推,便将一名防护服甩出数米远,另一名防护服刚想从侧面偷袭,被她一记回旋踢直接踹翻在地。
“突突突——”机枪的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来,王晓研的腿部护甲瞬间被打烂。
“小心!”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她也看到,那个可怕的男人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她逼近。
腿断了,王晓研躲避不及。男人的拳头狠狠砸向她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啊!”王晓研呕出一口鲜血,双手撑地,试图重新站起来,但断裂的腿骨让她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男人冷笑着,走到王晓研面前,蹲下身,蓝枪的枪口直接抵在她的额头上,“薛晓,你想让她消失吗。照我说的做,我们都能活。”
王晓研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对薛晓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薛晓的手紧紧握着白枪,目光在男人和王晓研之间游移。有些不想承认,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王晓研的性命。
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那把蓝枪不会伤害人性命,只会让人轻轻的睡一觉。真正触碰死亡的权力,在她手上这把洁白无瑕的白枪上。
可是,一向倔强的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知觉产生了怀疑。
这里到底是哪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是什么。为什么她总是经历一些奇怪的事情,为什么她的朋友时而熟悉时而陌生,为什么她总是在不停地做选择。
这把枪是那个男人的,他为什么不自己亲手解决她,反而是用王晓研的性命来要挟她。
难道这一场“献祭”,需要薛晓亲自动手才可以完成吗?
薛晓举起白枪,放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她其实不希望这样。子弹穿过脑壳只需要一瞬,但她还是会感到痛苦。这种痛苦没有边界,像一块断裂的玻璃纤维,时刻刺激着她的神经。
“我……还是太弱了。”薛晓低声喃语。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你在等什么?扣动扳机!”
薛晓微微一笑,“我不想死。”
话音未落,她的手臂猛然一挥,枪口一拧瞬间对准了男人露出的眼孔。
“放下!”男人慌了。好像自己建造的虎头铡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对薛晓的枪法有信心,如果薛晓想要击毙他,他只有50%的概率不死。
要么死,要么不死。没有别的状态。
“砰砰砰砰——”身后的防护服立即反击。薛晓被打成了筛子,丧失了攻击的力量。
男人劫后余生,他报复性地扣动扳机,却没有听到那悦耳的爆炸声。他拉开蓝色枪膛,卡壳了,调整位置,咔嗒,又卡壳了。连续调整几次,男人的眼神变得怨恨。
他无法使用这两把枪。这是神明独赐予薛晓的权力。
意识到这点的男人不由地冷笑一声。薛晓的身体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大步走向薛晓,一把扯起她的手腕,强行将白枪塞进她的手中。
“不管你想不想,你都必须去死!”男人掰着薛晓的手指,强迫她调转枪头。
“滚啊!”薛晓的喉咙在血沫里打滚,她的手指死死抵在扳机下。
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为什么他们要一遍遍折磨自己。她只是想回家。
男人的防护服下隐隐闪烁着机械结构的指示灯。不需要太多力气,薛晓的手指被一点点掰开,枪口逐渐对准了薛晓自己的眉心。
“不——”王晓研发出一声喊叫。
忽然,一只小巧的金属球咕噜咕噜滚到他们中间。薛晓一眼就认出,这是高能量炸——轰——
巨大的热量将所有人撕裂,他们再次复活。
王晓研瞬间恢复至满血状态。她的双腿蹬地,身体像装载了脉冲启动器,以惊人的速度冲向男人,空气中甚至传来一声低沉的音爆!
一记肘击狠狠砸向男人的侧脸!她的肘部护甲释放出一阵刺眼的强光,竟然直接将男人的防护甲击穿!
男人的防护头盔瞬间被撕烂,碎片四散飞溅,露出他一头靓丽的红毛。
“张厘!”王晓研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好像早已预料到面罩下的人。
薛晓疑惑,谁?好像很耳熟的样子。
张厘踉跄后退,他在看到王晓研身上的光束后瞬间就换了一副嘴脸。
他恳切地向她请求道:“王晓研!你清醒一点,我们不能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她必须死在这里!”
“闭嘴!”王晓研给他狠狠一拳,“薛晓是我最重要的人!谁想伤害她,我就杀了谁!”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如果她不死,整个世界都会崩溃!”张厘咬牙切齿,“王晓研!你忘了我们的任务吗?”
薛晓更迷糊了。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她是个灾难。
哇,说的太难听了。她不爱听。
王晓研偏过头,避开了薛晓求知的视线,说:“我不在乎。”
“好。”张厘缓缓抬起头,红发下的眼神锐利且冰冷。
“白老师说,如果你能回去,他还愿意认你这个学生。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
密集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炽热的光轨。薛晓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果决抬起白枪,对准了最近的防护服。在她被打烂之前,扣动了扳机。
“砰!”“砰!”王晓研迅速补枪。防护服的人数又减少了一个。
当生命变得无限,伤害自己不会结束任何痛苦。
但可以伤害别人。
去攻击吧。
薛晓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她的身体在枪林弹雨中不断被撕裂,又不断重生。每一次重生,她都会迅速举起枪,多杀一个就能多一分胜算。
“砰!”
枪声在浓雾中回荡,白枪的子弹穿透了张厘的头颅,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砰!”又是猛地一击,张厘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后缓缓倒下。
张厘的遗言是对王晓研名字的咒骂,枪声太过激烈,没有人听见。
薛晓迅速捡起地上的蓝枪。她抬起枪口,对准了剩余的防护服,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她们会胜利的。
“噗嗤——”一颗能量弹穿透了王晓研的肩膀。
没关系,她们还会重生。
可是,王晓研的眼孔却露出一抹惊恐的神色,好像是看到了更加熟悉的东西。
“你还好吗。”薛晓想要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却被王晓研挥手止下了。
王晓研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薛晓你发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吗。”
薛晓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出现的太过于突兀,就像临死前表白一样尴尬。
王晓研似乎也不期待薛晓能回答,她一手抓过薛晓的手,将蓝枪的枪口抵在自己心脏上。
“快。杀了我。”
“去下一个时间。我在那里等你。”
“砰!”
浓雾中,空气仿佛凝固了。薛晓站在原地,手中的蓝枪依旧冒着淡淡的青烟。
蓝枪,和时间有关吗?
嗖——一枚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的子弹正中薛晓的眉心。
薛晓已经死过太多次了,死亡只是一个眨眼的事情,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她只想知道,事情还可以发展成什么样子。她还可以打通怎样的结局。
只有在这个时候,字面意义上的“活着”,对她而言才显得重要。
所以,去攻击吧——
薛晓猛然惊醒,她身上盖着一条万紫千红的大厚被子。
墙壁上贴着孩童的简笔画,线条稚嫩,色彩浓烈。书架上摆满了各种手工制作的机械零件,最显眼的位置摆满了奖杯,旁边还摆着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她笑容灿烂,爸爸妈妈站在她身后,脸上满是骄傲。
薛晓缓缓坐起身。这是她的房间。
她回到了家,那个和爸爸妈妈一起居住的家。
薛晓细细摩挲被子上的花纹。妈妈年轻的时在裁缝店当过售货员,她梦想是成为一个裁缝,但她的手艺实在是差点意思。
家里的衣柜里堆满了妈妈伟大的作品。长短不一的体恤,卡裆卷边的裤子,一瘸一拐的袜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张因为不知道做什么而被做的小薄毯子。
薛晓的床单,是由八件聚酯纤维的衬衫拼接而成。除了接头的大疙瘩有些硌后背,真的很有艺术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那是妈妈做饭的味道,是她从小到大最抗拒的味道。
她说,致癌。妈妈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薛晓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地板是旧时候的便宜瓷砖,冰冰凉凉有点冻脚,却有种莫名的踏实。
“晓晓,起床了吗?”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高昂且不容忽视。
门被猛地推开,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黄色絮状物的热汤。
妈妈还是那个妈妈,着急却又不知道在急什么。
“昨晚你又咳嗽了,快喝了这碗蛋花汤。你刘姨就是用这个蛋花汤治好了肺炎。喝了就出去找工作,暑假时间不能浪费。”
“妈,我不想喝。”薛晓拒绝,她这样或许会收获一顿臭骂。
但妈妈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把碗放在薛晓的床头,磕出重重的一声响,好像那个碗烫手一样。
“不喝你就等着肺炎咳死吧。到时候我就把你丢出去,让收垃圾的把你卖了。”
妈妈没说完就出去了,忙她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忙。
薛晓有些恍惚,她端起碗,烫得她一激灵。
妈妈呀,就不能加一丢丢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