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气儿喘匀,只见戏台上大红色的幕布诡异地滚动起来,黑红色的烟雾萦绕,还未等反应过来,滇夫人一袭红衣从中飞出,直奔江秋夏而去。
瞳孔紧缩,心脏悬停。
在黑长的指甲即将割破她的喉咙之时,滇夫人却以诡奇的姿势悬停在了半空,旋即,女鬼收起五指,指尖轻转,贴在她身后的符箓燃烧而化成几缕飞灰。
堂中的看客突然在此时齐齐站起,如木偶一般,双目无神,皮肤变得青黑,行动机械空泛,朝着江秋夏群涌而来。
刚经历生死大劫,少女的脸色被吓的毫无血色,见此状,忙将椅子堆在桌子上,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无数双青黑的手伸向她,拉扯她的裙摆,江秋夏一脚一脚地踹,踹的她气喘吁吁,完全踹不过来,特别是素衣男子和那肥头大耳的猥琐看客,多次被踹到在地却依旧锲而不舍地冲在前排,因此脸上与衣饰上比旁人多了好些脚印。
见状不妙,明夜白脚步轻点,还未飞至朱星巧与岑千劫身旁,面上五爪袭来,滇夫人站至二人身前,两缕黑雾从她的指尖溢出,只见两人空洞的眼睛缓缓闭上,呈现出酣睡般的宁静,如茧一般的枯树枝将二人缠绕。
“离火——”,两指并起,闪着火光的剑挣破枯枝飞至明夜白手中,剑声嗡鸣,似能感受到剑主人目前的现状。
站在半空的枯枝上,脚底的景象全部被收入眼底,滇夫人嘴角裂开,蛊惑人心的语言从空中传来。
“灵剑贯来认主,它竟然能供你驱使,那么——”滇夫人阴凉的视线扫过江秋夏与朱星巧,“你与她,又和她,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江秋夏这边虽气喘吁吁,但闻言还是竖起了耳朵,心里暗暗赞叹,原来鬼也会八卦啊,不过她也想知道明夜白对师姐的情感,原著中描述的不清不楚,友情与爱情难以辨别。
“先别动,先别动,我们好商好量,大家一起听听这个八卦怎么样。”江秋夏试图与众“人”商量,将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
青尸们突然安静了。
“干你何事。”明夜白嗓音微冷,指法翻飞,离火如离弦之剑,直冲着滇夫人的命门而去。
闻言,青尸们又开始扯江秋夏斑驳的裙角。
干什么呀这是,太敬业了也,全力一脚,江秋夏又将不死心的青衫男子踹了一踉跄。
明夜白微微扭头,看了少女这边尚不棘手的情况,方放心地将心思放在对付滇夫人身上。
几个剑招来回,那边激战正酣,这边江秋夏的体力急转直下,情急之下大喊,“停,停,停,都给我停。”
滇夫人顿了顿,来不及管少女那边,趁对方怔愣,将五爪掏向明夜白的命门处。
青尸们犹疑了一瞬,动作变得有些呆滞而迟缓,见状有效,江秋夏兴奋地开口,“大家先别打了,我告诉你们一些秘密,你们想不想听?”
青尸们又安静了下来。
“就是——其实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路人,让他们打就是了,我们都是配角了废什么劲儿啊,打来打去我们也出不去啊,白费力气是不是!”
似乎不懂白费力气是什么意思,青尸们的嗓子里传出了不清地鼓囊声,然后又将手伸向了江秋夏的裙角。
抬起腿,又踹走一个,“不是,这个秘密还不够劲爆吗?那你们想听什么样的,我告诉你们啊——”
“嗬,嗬——”
这边交流非常不顺畅,那边滇夫人的红衣上被离火划开了了几个长口。
离火属阳,极克鬼邪,由于受伤,幻景开始变得不稳定。
“废物一群——”阴冷地撇向少女处,只见青尸俱幻化为黑烟,争先恐后地向滇夫人手心处飘去。
江秋夏将腿伸直,又瘫倒在了椅子上。
还没缓几口气,椅背后仰,脚下的桌椅如云烟一般消失,少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挣扎几番便浑然不动了。
熟悉的火光漫天,黑月全蚀,谨慎地打量着周围,明夜白方确定,如今终于回到现实了。
一旁的少女昏倒在地,嘴角血迹干涸,短时间内看上去是无法醒来了;枯树枝形成的茧将朱星巧与岑千劫吊在空中。
明夜白双眉蹙起,将剑尖对准滇夫人。
扫剑,下劈,点刺,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刀光剑影、天昏地暗。
冲天的大火折射着刺眼的剑光,江秋夏悠悠转醒,艰难睁眼,大脑迟缓地运作,身上无处不痛。
趁着二人未注意,挣扎起身,少女一瘸一拐地走向枯树中沉睡的二人。
“岑大哥,星巧姐,你们醒醒啊,”躲在枯树后面,江秋夏捏着嗓子喊,又害怕被滇夫人发现担忧地打量着打斗处。
两人被树枝吊在空中,面容安详,甚至嘴角有些许的笑意。
女鬼的能力应该是让人进入幻境,看样子,他们似乎陷入了“美梦”。
由于打斗的缘故,空气中诡香的味道渐渐变淡。
江秋夏紧张地扣着枯树皮,那该怎么唤醒他们呢?
远处——
“滋啦”,三道血淋淋的伤痕横亘在明夜白的胸前,弥漫的血腥味让江秋夏的心中警铃大作,遭了,明夜白是不是快抵挡不住了,得快点想办法让他们醒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呢,江少女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而又满头大汗。对了!她最初是因为痛觉——外界的触感清醒过来的,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如果能让他们感受到外界触感,就有助于他们离开幻境呢!
可是,两人吊在树顶处,她伸手都差好大一截。
算了,硬着头皮上!手脚并用地开始爬树,枯树皮划着皮肤,痛感加剧,少女咬着牙,终于站到了树干分叉处,摇摇晃晃地站起并抱紧了树枝。
这死树!树枝怎么这么难折,由于晚饭吃的少,她感觉她的手腕快要脱力了。
“咔嚓——”
差点没拿稳树枝,江秋夏又吓出了一脑门子汗。拿稳树枝后,她抱着分叉的树干,钻着茧的空洞垫脚向离得更近的朱星巧刺去。
树枝只堪堪地够了对方的小腿,江秋夏一下一下的点刺,“朱师姐,朱星巧师姐,快醒醒啊!”
一阵夜风吹过,周围诡异地安静了起来。
?怎么没有动静了?
还未等少女转头、看清远处,一张放大的青色鬼脸赫赫出现在她面前。
“你在做什么——”
“啊——救命——”,松华阁上空回荡着她的尖叫。
下一瞬,枯树的树枝延生到她的腰处,缠绕,收紧,将江秋夏锁在了半空,然后出乎意料地,迅速左右旋转起来。
“啊———救命———好晕啊———”
“再叫就把你舌头挖了。”
滇夫人阴侧侧地声音一出,江秋夏瞬间吓得闭嘴,一个人悲痛地默默承受着眩晕的恶心。
被女鬼抓伤的地方开始泛着奇异的痒,明夜白有些眩晕,唇色由红转黑。
方才江秋夏的行为被滇夫人看到,有那么奇异的瞬息一人一鬼愣在了原地。这段由少女争取的时间才让明夜白意识到他中毒了。
剑刃划开手心,蔓延的刺痛让大脑短暂地清醒。
不顾疼痛,捏起了剑,明夜白趁滇夫人不注意虚步点剑刺去。
对方敏捷而迅速地躲开,剑刃只划过了滇夫人的脖颈,腐烂的臭味溢散,滇夫人暴怒而起。
几招下来,由于毒素的影响,明夜白逐渐不敌,离火难训,难以不能发挥原本功力。
留意到滇夫人无暇顾及这边,江秋夏又开始扯着嗓子喊,“岑大哥,朱师姐,你们醒醒啊——明夜白和我就要死啦——快醒醒——哕——”
明夜白摁着被剑划伤的伤口,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放弃吧,没有人会来救你”,滇夫人居高临下地站在明夜白面前,青诡的脸上,嘴角似乎裂的更开了,“你会慢慢地,开心地死去。”
滇夫人将干枯的五指伸出,悬停在明夜白的脸前,对方的眼眸渐渐地无法聚焦,像一个随意摆弄的人偶,失去了为之人的生命力。
“让我看看——你的噩梦。”
一边的江秋夏还在旋转,边吐边呼喊吊在空中的两人。
一道黑影兀地打来,嘴被黏住,无法发声,江秋夏又惊又急又恶心,只能“唔唔”地含糊。
丝缕黑雾从滇夫人手心钻出,探入了明夜白的眼中,旧日的画面在脑中旋转,女子的身影、陌生的道士、婴儿的啼哭,细密而难耐的心痛让明夜白猛然清醒。
双指并起,一抹痛处的鲜血,畅通无阻地在地上画出顺逸而诡秘的图形,以圆圈住。
滇夫人未防,被灼热的火焰烫伤嘶吼着后退。
“祭血术?”滇夫人用宽袖挡住了面前的热气,阴鹫的目光从上方探出,“要是被宗门发现,你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呢?”
拾起地上的离火,明夜白划开小臂,浓郁的血流源源溢出,仿照原来的步骤,但这次阵法却是悬浮在空中。
巨大的图案形成,火焰烈烈,滇夫人逃走未遂而被吸入火焰中心处,尖叫声如同一把锐利的刃,划破了黑暗的夜空,也划破了江秋夏、岑千劫、朱星巧三人身上的束缚。
发白的手骨攥紧,脑浆几乎要被混匀,耳边像有十几只苍蝇嗡鸣,江秋夏喘着气缓了半天。
周围的黑暗被打破,远处冲天的火焰照着松华阁的幽影,一洗而空沉寂的黑暗,光明连同着希望洒满了周围的角落。
膝盖发软从秋千上跌落,江秋夏爬到岑千劫边上。
“岑大哥,快醒醒。”摇晃了几下江秋夏又爬到朱星巧身旁,“朱师姐,快醒醒啊。”
尖叫声逐渐转大,痛恨且不甘的声音从火焰中流出,“你在害怕——哈哈哈,你可是———”
还没说完,明夜白又划开了几道新伤痕,血流争先恐后地涌入阵法,凄厉地惨叫再次响起,如针扎般刺耳,让人难以忍受。
幻境中的两人悠悠转醒,只见岑千劫迷惘地从草地上坐起。松了口气,江秋夏终于得以将心吞回了肚子里,“那里,那里”,指了指明夜白的方向后少女捂住耳朵瘫坐在地上。
眩晕感还未消解,燃烧的女尸,血红的祭阵,冲天的火焰与黑烟、眼球完全变黑的明夜白,猝不及防地又争先恐后地引入眼帘,子夜梦回中恐怖的幻影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夜白,快停下!”岑千劫拾起一旁的太阿,双指并拢拭过剑身,华光流转,烈烈破空声作响,然后刺入法阵中央,几瞬息后,血阵破开,未燃尽的血回溅了明夜白满脸满身。
在这瞬间,发丝飞扬,黑衣的少年直直地瘫倒在了血泊中。忍着身上的痛意,岑千劫起身飞掠到他身边。
“夜白——”,清醒后,朱星巧便看到了眼前血腥混乱的场景。
扶起一旁的江秋夏,两人搀扶着走向昏倒在地的明夜白。
探了探鼻息,岑千劫收回微微颤抖的手,如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跳动,眉头紧锁,横抱起了昏倒的明夜白,“还活着,速去医馆。”
四人的身影在黑夜里渐渐地淹没、吞噬,隐入了一轮黑月中,身后的火焰漫天,暗红的颜色像燃烧不息的血液,与夜色划开了鲜明的界限。
——————
圆月的黑影开始从外圈消退,江湖医馆中,昏暗的烛火幽幽,衬得三人身影疲惫而落寞,矮几上放着几杯已经冷掉的浊茶。
医馆的青年学徒从屏风后绕出来,“师傅让我先处理你的伤口,这边来。”便引着岑千劫向另一边的小间走去。
江秋夏捂着胃,医馆门前,实在没忍住将腹中之物全部吐了出来,还没缓过劲,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注意到她实在难看的脸色,朱星巧脚步轻移,站在了江秋夏的面前。
坐在矮几上,腹部犹如被揪住拧了几下,唇色苍白,江秋夏趴在茶几上,难耐又难受。
“江姑娘,热水好了。”
温柔如潺潺流水般动听的声音响起,从茶几上爬起,昏暗的光圈下朱星巧的面容朦胧而柔软。
饮着杯中的热水,热流从食道滑向胃中,暖暖的,江秋夏的哭唧唧地憋着嘴。
“我去收拾一下门口!”江秋夏虚弱地撸了撸袖子。
“已经被我打扫过了,你可以坐在这里多休息一会。”
短短几句,仿佛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江秋夏一时间恍惚了起来。先前在原著中,江秋夏对朱星巧的印象大概是飒爽“女侠”,但从未料想到她还是一个如此温柔细腻的人。温暖,温柔,安全,这种感觉她只在院长妈妈身上感受过。
“对了,我叫朱星巧,夜白应该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比你们都虚长几岁,”看见江秋夏有些恍惚,她又温声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现状好多啦,”摆摆手,江秋夏笑了起来,少女的稚气与青涩铺面而来,“那我以后就喊你星巧姐吧!”
“嗯。”
简单的对话将前几瞬的紧张一扫而空,医馆沉闷的气氛稍稍轻快了些许。
医馆学徒引着包扎完伤口的岑千劫从里间出来,“你的伤口撕裂严重,在愈合前需要静养,不能再继续用剑。”说完又一头扎进了郎中在的小间里。
“师兄,你的伤口...”
“已无大碍,无需担心。”岑千劫低着眉眼,似乎心事重重。
察觉到两人氛围不对,江秋夏识趣地并未开口。
“夜白他,此举无奈,若非如此,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气氛又沉闷了下来,朱星巧深吸口气,直直地望向岑千劫,“师兄,此事也有我的错,我未对夜白严加管教,如果夜白......我自愿离开崂山。”
“不可,”岑千劫摇了摇头,琉璃色的眼眸低垂,“此时都是我的错,与你们无关。”
“人还没死讷,诅咒自家师弟的我倒是第一次见,”花白头发与胡子的郎中从内间走出,灰色的布衫上有几条深色的血线,“失血过多,人暂时昏迷了过去,脉络混乱,还残留了一种尸毒,难啊,难啊,就说这救命药材都难以寻来。”
“他需要什么药材?滇家可能会有。”
不知哪个角落里,滇英好从阴影处走来,面色与唇色苍白,但目光熠熠坚定,恍若浴火新生。
“哎呦,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让你躺着静养,”郎中吹胡子瞪眼,不满地嚷嚷,“是真怕阎王爷今晚没得人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