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

    轰!

    屋外像是有巨物崩塌,震响过后,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再次归于平静。

    海蕴愣了一下,挣扎了会,然后把塞满窗缝的布条拿下来,打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眼睛微微瞪大。

    暗夜之下,好几处房屋崩塌,压着数十只僵尸,有些在叫嚣着起来,还有些已经不再动弹。唯一完好的瞭望台上站着沐山敛,略略低着头,素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紫衣被风扬起来,整个人如一只临风敛翼的霜鹤,她手中的紫鞭像是从沉睡中醒来,萦绕妖魔般的紫芒,发出兴奋的嘶鸣声。

    军士从屋后持枪冲出,朝仍在挣扎的僵尸的脊椎疯狂刺去,在空中飙出朵朵血花,直至不能动了,毫不犹豫地奔向下一个目标,扛住了黑色洪流。

    在很久以后,海蕴回忆起惊心动魄的这一晚,对着弟子慢悠悠道:“在无穷无尽的绝望里,我做好了死的决心,打算长眠于那座陌生的城市,却在看到山敛时,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很坚定的念头,我要活下去,与这座城市一起走出永夜,奔向黎明。”

    在士兵清扫战场时,海蕴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挡住他的眼睛,在废墟里急速穿行,快步登上瞭望台,来到沐山敛身边,她身上传递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主城门被人从里面炸开,师姐师兄们留在主城门抵挡,士兵大都没有逃走,也来不及逃走。”海蕴少有地没有丝毫淑女气,喘着粗气道。

    当从瞭望台往下看,清晰地看见横行的僵尸,沐山敛就已经知道主城门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听海蕴这么一说,还是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捏了捏小孩的脸,“真高兴,还能看见你。”

    小孩十分有眼力劲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沐山敛的手指,露出一个自以为可爱,实则有些傻气的笑。

    “你认识这个小孩?”海蕴奇道。

    “他从山上偷偷跑到南门,听说要送一件棉袄给他父亲。”沐山敛收回手,“这些僵尸已经没有了神智,被人操控着,喜欢往有活人的地方走。我们在试图把僵尸引到街巷里,然后往周边的房屋投掷炸药,把它们压住,压不死的最后由士兵动手。”

    “炸药?”海蕴环顾四周,只看到她手里的紫鞭。

    “我内力还行,炸药也不多,就给了别的队伍。”沐山敛轻描淡写道。

    “那我能做些什么?”

    “把这个孩子安全带回山上。”

    海蕴没有立即出声,她无法看着这个孩子死去,却也不愿在同伴鏖战时离开。

    “今夜之后,我也不能确定还能剩下多少人,经此一役,这座城镇会变成一座死城。”沐山敛的语气并不激昂,甚至有些平淡,“但是这个孩子,以及藏在山上的那些孩子会长大,只要还有人,再荒废的土地也能筑起高楼。”

    她从腰间掏出一枚信号弹,递给海蕴,“有危险就发信号,但是我不能保证,有人能去救你们。”

    许久,海蕴接过信号弹,“好。”

    如果沐云起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他会暴怒,训斥沐山敛的定力不够,竟然能被几个死人扰得她方寸大乱。古来大多名将是在塔楼上指挥,从不轻易上战场厮杀,毕竟培养一个将军并不容易。身先士卒的将军固然不少,但是沐山敛的武力并不足以支撑她这样做。

    可沐山敛顾不得这么多了,依照靳之泽原先的计划,万一城破,士兵潜伏在街巷里,错综复杂的道路把尸群分散开,他们借助对地势的了解和敌人的木然,打一场巷战,拖到太阳升起。

    尸群前进的十分艰难,可这是用士兵的命换来的,鲜血漫过每一块砖头,渐渐染红这座城市。沐山敛无法再无动于衷,抖开紫鞭。

    无人察觉的黑暗里,静得可怕,一支淬着冷光的箭镞对准沐山敛。时隔多日,他终于接到了指令,炸开主城门后,要杀死这个少女。

    主子下命令时,神色有点惋惜,但更多的是冷酷。不过无关紧要,他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

    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能在八阳城潜伏多年,心性定力绝非常人,会耐心地等到最佳时机,一击必中。

    不知何时,天上再次飘落了雪,他的发上积了几片细碎的雪絮,搭弓拉箭的手臂不动如山。

    然后,他等到了沐山敛的破绽。她在救一个被僵尸扑倒在地的中年人,鞭子缠上僵尸的腰身,正要用力甩出去。这个时候的沐山敛无法再抵御别的攻击,同一刻,杀手松开右手,细雪溅起,利箭疾风一般的射出。

    沐山敛察觉到危险逼近,紫鞭来不及从僵尸上抽出,她继续原来的动作。看来这次要承沐云起的情了,她咬牙切齿地想着。

    影卫们整齐划一地抽出兵器,却被首领抬手止住。下一刻,地上、墙缝、空气接连生出朵朵冰花,寒气弥漫,风驰电掣的箭矢停下来,高高悬在空中。僵尸从脚底开始凝结成冰,不断向上生长,最终冻成一尊尊雕塑。

    众人震惊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哪怕是沐山敛,也没有认出这是寒山夫子的“一剑霜寒十四州”

    青凛若霜雪的断日剑驰骋而过,将暗桩死死钉在墙上,坚冰化作的镣铐令他不得动弹,寒气钻入他的口中,紧紧控制口舌。

    形销骨立的男人从阴影里缓缓逼近,皱纹犹如刀削,身上的锋芒并未随着岁月有所收敛,反而愈发逼人,难以直视。

    沐山敛躬身拱手,“寒山夫子。”

    寒山走到暗桩身前,一记手劈让他陷入沉睡,拔出断日剑收入剑鞘。

    “这是北地藏在八阳城的暗探,这么多天我不现身,就是一直在找他,辛苦你们了。”

    沐山敛看向暗桩,心下忽地一惊。这人是当日在城主府里质疑靳之泽的侍卫,事后无意问了一嘴,这人的姐姐是李旻的宠妾,惯来嚣张跋扈。

    前世她与北地打过不少交道,对于他们暗桩行事还算了解。

    北地暗桩很少会单独一个人潜伏,这样很容易被人注意到,他们通常是两三人行动,伪装成夫妻亦或是别的什么。如果此人是北地奸细,那么他姐姐也不会清白。

    难怪烟花铺的数目对不上,居然没人追究,想必给李旻吹了不少枕头风。连寒山都没发现那名妾室的真实身份,她的级别说不定更高。

    “夫子,我认得这人,他是八阳城的侍卫,有个姐姐是李旻的妾室。”沐山敛道。

    寒山眉峰挤出一个“川”,他自知妾室的身份不简单,可四周传来的厮杀声不绝如缕。

    前几日在暗处时,若非沐山敛几人有些本事,能把僵尸挡在城门外,以他的脾性,哪怕抓不住暗探,前功尽弃,也断不会看一座城镇陷入尸海中。

    所幸抓到了一个,剩下的......

    “夫子,弟子不才,在这里无法抵御僵尸,不如让弟子去追捕敌人。”沐山敛低目抱拳。

    寒山定定看了她一会,“那名女子的实力手段不会亚于想要取你性命的暗探。”

    “弟子知道,可他们为非作歹,害了天齐这么多百姓,弟子年轻,忍不得。”

    沐山敛只是学宫中一名弟子,说这句话无疑有些狂妄,但这一份赤心还是让寒山心下赞许,“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须得记住一点,若有危险,即刻撤回。”

    光秃秃的树枝向天空伸展,密密麻麻的枝干交叠在上空,在昏暗里犹如妖魔伸长支臂在乱舞,这是通向山上藏匿之地最短的一条路。以北地的行事,沐山敛赌那名暗探会继续伪装,跟众人一起藏在山上。

    山上的气温比城内更冷,沐山敛走进山洞时,里边生起好几堆大火。大部分人穿着厚厚的衣服,聚在火边睡下,只有几个年轻的女人在守夜。见到来了人,烤火的女人们神色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沐山敛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不要出声。有一个女人想起这人是帝都里来的大人,立刻点头,还轻声安抚周围的同伴。沐山敛刚坐下,立刻有女人靠过来,紧张问道:“大人,城里的情况还好吧?”

    沐山敛早知会有人来问,沉默一瞬,方缓缓道:“大部分侍卫都死了,僵尸攻入城里,你们的丈夫和父亲都在御敌,不过不少厉害的高人在帮我们,而且援军就快到了。”

    没有人说话,好几个女人转过身去,发出极力压抑的啜泣声。她们看起来不过十七八,或许前不久才离了父母,与心上人成亲。

    沐山敛扫视了洞里一圈,“李旻已经认罪,他的家眷现在何处?”

    一名女子用袖子擦拭眼泪后,站起身,小声说道:“大人跟我来。”

    她们上山时,李旻还是城主,他的家眷只有二三十人,却占了洞里最好的一处地方,安静极了,风雪吹不进分毫。

    沐山敛看着她们躺在狐裘上,穿的并不厚,盖着西域传入的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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