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过后,B和罗杰的关系更加坏了,之前还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却到了见面就必大吵一架的地步。
但争吵过后永远是B受罚,谁叫罗杰是华米兹之家的管理者。而B呢,无非一个毫无依仗的孤儿,一个罗杰有权训诫的学生。
李艾也没有办法,她屡次劝B忍忍,装乖个一两年,等成年后就能名正言顺地离开华米兹之家了,可B不听。非要和罗杰犟到底的结果就是B不断被关禁闭。
偏偏他还是不服输的脾气,往往被放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罗杰再吵一架,然后喜提更长时间的禁闭。
李艾实在很为他担忧,B的脾气太硬了,似乎生来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但人活在这世上哪能一辈子不低头呢?她不相信他不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
更让她忧虑的是B的精神状态,倒不是说不好,正相反,有点亢奋得太过头了,每次被关禁闭都不见一丝萎靡。这太不对劲了,李艾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觉得B那愈来愈振奋的状态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表面看上去好好的,可一旦爆炸就势必会伤人伤己。
似乎整个华米兹之家只有她一个人发现这件事,同样的,也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关心他。说到底,在罗杰眼里B只是个不服管教到了令人生厌地步的小鬼,唯一的价值便是他是L的继承人之一;而对华米兹之家的其他孩子来说,一个公认怪胎的想法更不值得他们在意。
这一切让她愈发觉得人心之间存在距离,别说相互理解了,连做到相互体察都很不容易。不仅如此,人生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可奈何的集合体,就像她明明意识到了却对B的处境无能为力一样——说到底她只是他的朋友,她不能,也没人能替他承担人生的重力。
况且她也快自顾不暇了,B一直被关禁闭的另一个结果就是她成了罗杰培养的重心。她其实对推理不怎么感兴趣,也很讨厌鲜血和尸体,可她的抗拒在罗杰看来只是在“浪费她的天赋”而已。
自从她的移情天赋被发现,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她的生活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罗杰开始不断带她奔赴犯罪现场,接触一具又一具尸体。尽管她的神经不算纤细,但与一位接一位犯罪者共情的感受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开始只是有点恍惚,很快发展为梦魇、夜惊,可当她把一切告诉罗杰,却只换来几天假和一句冷冰冰的“接下来我会安排课程训练你的抗压能力”。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人和人果然是难以相互理解的。最可悲的是,她能感受到罗杰似乎真心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李艾不能再熟悉这种思维模式了,虽然是英国人,但罗杰真的很像那种拼命为孩子报班进行“鸡娃”式教育的中国家长。他是真心觉得既然有天赋就不应该浪费,也是真心觉得想要成大事必须扛得住压力。一方面是为了他培养L继承人的本职,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她尽快胜过B,总之在他的视角里,他的确是一片苦心。
她前世的父母其实也有这个倾向,她确信他们是爱她的,也确信他们是为她好,可有些时候“爱”只会让她窒息。
她不像B那样恨罗杰,就像她做不到恨前世的父母一样,或许她早已被规化得失去了恨人的能力——她只是同样感到窒息。
*
她听见B和罗杰在争吵,倒不是她故意偷听,而是B吼得半个华米兹之家都能听到了。其他孩子早已司空见惯,甚至在打赌再忍几分钟罗杰才会把B关回去,只有她想着有空没空先劝上两句。
只是刚走近一点她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见B在吼:“……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去现场?”还有罗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不去现场怎么推理!”
他们在吵谁的事再明显不过了,她又听到B提高了分贝:“谁说不去现场就不能推理?!艾琳的能力足够她当安乐椅侦探,只要有人替她收集信息。你为什么要逼她去现场、逼她移情!”
“为了推理的准确性!别忘了,有些线索只有现场才能看到……”还没等他说完就被B强硬地打断了:“那你怎么不怀疑L的推理!”
“她又不是L!”罗杰也抬高了声音。
“难道只有L值得你们保护吗?所谓的继承人只是随时可以更换的消耗品!”B吼了回去。
罗杰听起来快被气到中风了,只听他吼道: “B!你给我滚回去!五天,不,七天禁闭!”
然后她听到摔门声,“砰”的一声巨响无比,可等她赶过去只看见罗杰一个人满脸通红,显然被气得不轻。
“有什么好看的?A,回你的房间去!”同样很显然的是她撞到了他的枪口上,于是为了不引发更大的怒火,她只好转身离去。
*
没想到的是,她最后等到的是B出走的消息。
不知他怎么做到的,B避开了所有监控,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罗杰为此非常生气。
不过愤怒也没持续多久,或许对十分讨厌B的罗杰来说,B的出走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总之在一切尘埃落定、确定B再也不会回来后他找上了她,宣布从今往后她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看他的神情,似乎真心觉得她应该高兴。
李艾只能感受到麻木,B真的走了吗?她发觉自己又开始恍惚,到现在也没有几分真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