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焦代酥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睁眼时已至黄昏,帘外落日熔金,灿灿夕阳洒落满床。

    随玉愣神片刻,轻轻动了动,光晕腿上斑驳陆离,光斑褪尽后,几道乌青的斑痕显露。

    正疑惑间,突觉屋外传来一阵异响,他心生警觉,快步闪身至木柜后。

    木门咯吱一声,一玄衣男子低头进屋来,目光在屋内逡巡一遭,案几杯盏茶壶未动,床上被衾凌乱却无人。

    心知随玉醒了,动作便少了几分拘谨,大步走到案前,缓缓倒起水来。

    随玉侧身站在木柜旁,审视地看着他,这人身形颇高,举手投足间带着人少年人的清润,却不显瘦弱。

    气息倒是不太陌生,反而熟悉地令人生惧,随玉记不起是何时同这内息结契的。

    结契须得二人心甘情愿,连髓交血方能成。

    随玉不觉得自己会同旁人有这般深厚的情谊,深厚到能结契的程度。

    而眼前这人周身玄息循转流畅,并无被强行结契后魂乱之征兆。

    莫非这契是在他们二人神思混沌时结下的。

    念及此,随玉眉心皱了皱,实在不该再惹因缘。

    立在屋中的元翊手中茶盏已满,见随玉还不肯现身,以为是随玉醒后忆起当时之事怕羞不肯现身,也没强唤,只寻了张木凳坐下,低头喝起茶来。

    随玉见他在他里屋内如此随意,顿时心生不爽。

    当即控住珠帘上一片玉珠,朝元翊直直飞去。

    元翊侧头躲过,玉珠直直砸入木桌深出,元翊咳了一声,“醒了?醒了收拾收拾,下来吃饭吧。”

    “还有你那搏命换来的灵器,也……”

    元翊刚一扭头,便见随玉握着黑玉匕化成的短剑,朝自己刺来。

    “做什么!”

    随玉身轻如燕,出剑利索直奔眉心,元翊横手挡过。

    短剑被打偏,堪堪擦过元翊腰侧,割断了他腰间挂着的玉牌。

    被随玉挑剑一接,“噌”地落入他手心。

    元翊按住他肩膀,收回随玉手中利刃。

    “好生生地又怎么了?早上疯得还不够么?”

    “我的。”随玉紧握住玉牌,神情执拗地仰头看向元翊。

    元翊一愣,语气有些无奈,按在随玉肩上的手也放轻了些。

    “你的,你的。”

    随玉见这人并无敌意,防备稍稍放松了些,又看了他一眼,确认这人没有夺玉的想法,便拿着玉往嘴里送。

    元翊来不及反应,只见那玉牌化作一缕淡青真气,飞快钻入随玉嘴里。

    “做什么!”

    “干你什么事,本来就是我的。”随玉语气冷淡,后撤一步,同他拉开距离。

    “谁说不是你的了?”元翊有些急。

    “这东西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聚了恶灵魂息也说不准,是能往嘴里送的么?”

    “与你何干。”随玉神情冷淡地拨开他直要贴上来的手。

    抬手召来吉光羽穿上,周身魂气一震,头也不回地对元翊道:“我不知你施了何种邪咒,竟能进这朱楼来。”

    “眼下且自行离去,别逼我松手。”

    元翊一时无言,不知他这又是闹哪出,看着随玉背影飘飘然地下楼去。

    不禁悠悠想着:身形比先前稳了些,內力也恢复了好些了。

    ……

    楼下。

    随玉抬着脖子,喝着阿矜端上来的固魂汤。

    见他如此“乖顺”地喝药,阿矜满眼欣慰,高兴地快要鼓起掌来,赶紧将那碗元翊刚买回来的酥饼推至随玉眼前。

    随玉一面吹着水汽,一面问:“楼上那人,是何来历。”

    “谁?”

    “那黑衣人。”

    “嗯?元翊啊。”阿矜拨开酥饼纸衣,顿时喷香满屋。

    阿矜本想说是主人你新收的仆人,又怕随玉不高兴,便转口道:“一个中了咒的凡人。”

    “元、翊?”随玉无声念道,好熟悉的名字,想了想却没忆起这人半分讯息。

    刚欲开口再问些什么,却见元翊顺着木梯走下楼来。

    随玉眉心一蹙,“不是叫你赶紧走,还在这做什么?”

    听此阿矜也是一愣,回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睡了一觉睡出嫌隙来了。

    而随玉神情又不似作伪,元翊面上虽不显,可周身玄息却压了下来。

    阿矜不免担忧,只求可别再闹上。

    “走?我怎么走?”元翊拖了把木凳,坐到随玉对面,“你把这咒解了,我便走。”

    “什么咒?”

    “呵,我怎么知道你下的什么咒。”

    “我下咒?”随玉瞪大了眼睛,“我怎会给你下咒。”

    元翊冷笑一声,伸出手腕,亮到随玉眼前。皮肉下一道盘根错节的紫青纹路蜿蜒勾勒。

    随玉看得眼热,那咒纹边缘泛青,入脉却重,是新咒无疑。可自己关于这枚咒的记忆却半分也没有。

    “你且看吧。”

    随玉转过自己手腕,上头果真有个一模一样的纹路,眉心更紧,指尖凝气想去抹了这印记,玄息才触上,就被生生震开。

    元翊也感到腕下一动,这咒原来还有些许共感之效。

    随玉几次解咒不成,又些恼了,“你逼我的?”

    听此,元翊更没了好脸色,“今天早上下的,在那山前,你哭着闹着要结的。”

    “胡说。”随玉脊背一麻,当即反驳,“胡说八道,我怎会下这种咒,你给我解开,赶紧解开!”

    “呵。”元翊心中窝火,先前只道随玉失了魂珠,又孤零零地呆在地府,甚是可怜,性子乖张顽劣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成竟白眼狼一般,一天一个样,说过的话一天不到就忘了,偏还要来质问他。

    眼下想起自己不是他那梦中之人了,耍赖也来不及了。

    随玉不知被哪个字眼刺激,手下解咒的招式愈发狠戾,大有锁打不开就砸门的势头,那截手腕被法术砸得发红,脉息跳动也越发激烈。

    “主人……”阿矜不免担忧,小声道,“你这咒,看着像叠了些姻缘结的画法,兴许……兴许一时半会解不掉。”

    随玉脑子轰地一震,姻缘?因缘?

    元翊神情也凝重起来,当时怕随玉继续自戕。

    胡乱答应了同他结咒,想着以他那点子灵力定然画不出什么麻烦的东西,待时间一长说不准自己就蜕了。

    没想到还同因缘扯上干系,有道是缘起缘灭,自有定数。未到缘灭之时,这咒怕是解不掉了。

    眼下随玉不知哪缕魂搭错,若是非要解,只怕又要伤筋动骨一番。

    “你且少作些孽吧……”元翊叹气,“凡事惹上因缘,都不可强求,兴许明日睡一觉便没了,你强招来的,且自个儿受着吧。”

    “你……”随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又不是我强结来的,你冲我发什么火?”元翊被他瞪得也有些恼,老这般反复无常的,真真是惹人生倦。

    怕再同他僵持下去,又要惹一番争吵,便没再看随玉,只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焦饼,低头吃起来。

    这饼也是城门前一家老招牌做的,先前带随玉进城时,也曾觉新奇,缠着要买过。

    但他咬了一口嫌太硬硌牙,便再不肯吃,元翊当是只觉这人娇气,倒也没多指摘,转而带他去吃价贵一倍的酥饼。

    后面元翊每次买焦饼时,便不再带他那份,眼下不知为何,竟觉得隐隐有目光扫过来。

    元翊那般警觉的人,无须抬头便知是随玉。

    只是才吵过几句,元翊不欲去理,他自己也是一团乱麻,是走是留原本已无须再想,眼下随玉这般态度,倒叫人不免多想起来。

    随玉仍是痴痴地盯着那饼,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副出神模样。

    随玉又盯了一会儿,直愣愣的目光实在叫人没法忽视,元翊终是被看得烦了。

    抬起头来,直问道:“想吃?”

    “哼。”随玉立马扭头,下巴仍是高抬,目光却不经意扫了那饼一眼。

    “想吃就说。”元翊将饼往前一递,饼的香味直冒冒地撞到随玉鼻前。

    “才不是。”随玉小声反驳,眼神却跟了过来。

    “吃吃吃。”元翊不再同他拉扯,起身将半张饼塞进他手中。

    随玉当即眼神一亮,又生生克制下来,佯装严肃地看着焦饼。

    “这……你咬过的。”随玉道。

    “不吃就还我。”元翊好笑,想说不只这饼他咬过,其他地方也咬过呢,也不知随玉想起来了,当作何反应。

    “哼。”见元翊没反应,随玉施施然地将饼转了边,顶着元翊饶有兴趣的目光,一大口咬了下去。

    元翊看得眉心一颤,这饼向来不得随玉青睐,眼下他忘了,一口咬下这么多,也不知呆会儿咬吐出来多少来。

    虽是不贵,白白浪费却也不好。

    随玉入口面色微变,却只略一迟疑,终是咽了下去。

    “还你。”说着将饼还给元翊。

    元翊见他没吐出来还有些意外,还是接过,道:“好。”

    阿矜目光在二人面上打转。

    “要不……要不先吃饭?”

    “嗯?”随玉回过神,想到自己方才姿态,不免有些赧然,“好。”

    桌上变出几碗冒着热气的菜,随玉爱吃的菜色。

    随玉当即心情大好,也没心思计较咒术、焦饼,拿起玉筷便低头吃起来。

    元翊抬眼瞥了眼,心道还是老样子。

    见随玉低头吃得香甜,也不想打扰他。

    走不走的,横竖解了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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