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病

    今年冬天不太冷。屋子里人多,呼出的二氧化碳也多,脑子缺氧,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我得出去缓缓。

    妈妈和姑姑在厨房做饭。我通过厨房的时候顺了块儿凉罐头,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覆着一层薄薄的雪,握在手心就会化。雪和新鲜的空气让整个人不再像皱皱巴巴的秋叶。

    我喜欢通透起来、舒展起来。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姑姑是长这样的吗?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的记忆。小孩子三岁左右就有记忆了。那时候我见过姑姑,头发乱乱的,方圆脸,眼睛细长,又爱眯着眼看人,鼻梁不高,嘴唇有点薄,不爱说话。不爽快,不立体,在我的印象里她是这样的人。

    她对别人都很冷漠,唯独对我很好。我会给她梳头发,经常採痛她。她轻轻叫我一声“娅”,然后抓着我的小手自己梳几下。还是乱,像故意不梳开一样,我只当这是一种鼓励,姑姑喜欢我给她梳头发。

    每年冬天的正午,阳光穿过窗子的时候,是我最好动的时候。她眯着眼睛坐在热炕边,看着我。我也学她眯起眼睛,发现眯起眼睛能看得更清楚。

    现在,即使戴上眼镜我偶尔还会眯起眼睛。妈妈说我近视是因为看电视玩手机。我怀疑她说谎,我可能遗传我姑姑。只不过她没有去眼科得到一个确定的诊断,也没有配眼镜。

    现在,明亮的阳光还是让我高兴,让我觉得干净。我特别讨厌傍晚时候昏暗的光,已经到了恨的地步,它照进屋子时,我看到的全是灰尘。在空气中弥漫的灰尘,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它们不死不休地扑向我。

    “娅!吃饭啦!”姑姑拖长尾音。敞亮的大嗓门想表示亲昵,我只觉得诡异。

    “来啦!”我笑着回应,很会装乖的一个孩子。

    饭桌上,姑父和爸爸在讨论一些我不在意的事情。反正无关我的、我们的生活。

    “妈,我有几个姑姑?”我在厨房里追着煮饺子的妈妈问。

    “一个呗。”

    “你还想有几个姑姑?”姑姑来厨房盛饺子,听见了我和妈妈的对话。

    这个姑姑嬉笑怒骂,这个姑姑爽快立体。头发精致地盘起,同样是方圆脸,同样是小眼睛,这个姑姑不眯起来,她努力睁大着。看姑父就知道,她还喜欢大眼睛的男人。

    一个淡,一个浓。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我看着姑姑。

    她在为我解释:“嗐,我常年不回来,小娅问也正常。我再不回来一趟,怕是不记得我这个亲姑姑了吧。”

    “小娅,你多大了?”

    “我二十一。”

    “呦,有十五六年了。大姑娘了!”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我们最近吵架了,不稳定。

    “这孩子,太腼腆了。”妈妈为我解释。

    她们怎么那么爱替别人解释呢?我明明回答了。

    “我把你表弟的学籍迁回来了,明年在这边高考。我常在家,咱娘俩就熟悉了。”

    也许吧。我只是好奇她,并不想和她熟悉。我接受不了太浓太热烈的人。她会灼伤我。

    “话说鹏飞……”妈妈提起表弟转学的话题,我懒得听,无非是转学校,托关系,担心这边的学习进度能不能跟得上。

    鹏飞是我表弟。十六岁,没有我高,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长个儿。揭人不揭短,爸爸在背后评价他:“像腌不了多少酸菜的地缸。”

    我端着菜进屋。

    “鹏飞聪明!家这边题简单,鹏飞肯定能考北大!哈哈哈……鹏飞聪明!不像我们丫头……”

    伪善者。

    他的嘴来来回回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聪明。好像别的亲戚夸我也这样。

    我写得字他们会说好看。我不敢追问哪里好看。“就是很漂亮!和人一样漂亮。”

    字漂亮可以。我漂亮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所谓漂不漂亮。

    他们没考过教资,不会夸人。

    想到这里,我想起来我的教资面试。有点焦虑。

    男朋友给我发“在吗?”我不想回他。

    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吵的架。

    我参加过高考,分数可以考上大专,学环境工程,我不喜欢,正好爸爸不想让我再读。

    去年夏天,我的一个大学生朋友见到我,她说让我试着报一下函授。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弄,她说她可以帮我。

    那段时间我总是问她很多问题,有时候得到答案后觉得自己好蠢。我很感激她对我有耐心。

    现在我们偶尔还说几句,平淡如水,弥足珍贵。

    我学了学前教育专业,考了教资。

    笔试那天,男朋友要送我,我说我可以打车走,不用他送,他固执不听。要出发的时候他又磨磨蹭蹭,害我差点进不去考场。

    我在考场上完全紧张不起来,心里都是气,想快点答完题,出去怎么好好骂他!

    出了考场,从人山人海中往外挤,我找不到他,给他发信息他也不回。

    他回家了!?

    我买了份吃的,打车回到我们租的房子。

    他瘫在床上打游戏。

    “回来啦!”他嘻嘻地笑。我恨得头昏脑涨。

    “为什么不等我?”

    “你打车回来不就行了?我说我送你,没说我等你。”他严肃起来。

    我一时说不出别的话。其实我当时应该躺在地上撒个泼打个滚儿的,还是太体面了。

    我放下吃的,转身洗个手的功夫,他就起身开始吃我买的东西。

    气顶在喉咙。我一口也不想和他抢。

    “呐,张嘴。”又嘻嘻哈哈地来喂我。

    “你自己吃吧!”我甩开他的手。

    那天我睡了一下午,起来后一个人出去吃了饭。

    从那天起,我和他还是在一起,但我心里知道,我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我出轨了。他想。

    无缘无故为什么对我很冷漠!他想。一定是这个女人出轨了。

    其实没有,我只是不想再像之前那样爱他。他怀疑我出轨,我怀疑他不想让我顺利毕业。

    笔试的时候我准备得很充分,顺利地过了。

    面试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告诉他,我怕他搞破坏,索性告诉他,笔试过了就能拿到证了。

    纸包不住火。面试那天我手机关机,他找不到鞋,问我放在哪里了。

    平时我都是秒回,看见了消息就回了。那天晚了一些,他满世界找我。正愁抓不到我出轨的证据呢。

    人还是不能立一些“及时雨“的人设,不然要为二十岁是宋江而表演一生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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